繁茂的郊林里透着阴冷风,古堡的橡木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东京湾的咸腥海风彻底隔绝在外。长廊里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琴酒和吉川樱子的影子拉得很长,蛟斛迭炙子的脚步声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像滴入静水的墨滴,轻得几乎听不见。
琴酒径直走向地下实验室,吉川樱子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狼尾般的白金色长发垂在肩后,刚才在码头被丝线勒出的颈间红痕还未褪去。伏特加识趣地去检查仓库,长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脚步声,与壁灯里跳动的火焰声交织在一起。
实验室的金属门滑开时发出轻微的嗡鸣,冷藏柜的蓝光映在琴酒墨绿色的瞳孔里。他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支银色注射器,液体在管中泛着淡紫色的微光——这是组织最新研制的抑制剂,专门用来延缓吉川身上蛇鳞的蔓延速度。
“伸手。”琴酒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吉川樱子依言抬起右手,黑色作战服的袖子被她捋至肘部,苍白的小臂上,暗青色的蛇鳞正沿着静脉向上蔓延,像某种诡异的藤蔓。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似乎在掩饰这份不自在——从小到大,只有琴酒见过她这副模样,那些覆盖着鳞片的皮肤下,藏着她对药物的依赖,也藏着对琴酒的全部信任。
琴酒的指尖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吉川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却意外地温和,轻轻按住她小臂内侧最光滑的那块皮肤。注射器的针尖刺破皮肤时,她没有闭眼,只是定定地看着琴酒垂眸的样子,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比任何武器都更能让她安心。
“下周开始,每天一次。”琴酒将针管里的液体缓缓推注进去,淡紫色的药剂渗入血管后,那些躁动的鳞片似乎真的安分了些,“波黎莱尔那边,我会处理。”
吉川樱子忽然笑了,绿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狡黠,像只偷吃到鱼干的猫:“怎么处理?”
琴酒收回手,用酒精棉按住她的针眼,力道不轻不重:“再敢冲动,下次就让伏特加陪你出任务。”
“不要!”吉川立刻皱起眉,伏特加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着就烦,“我只要跟着你。”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今天是我不对,不该破坏交易。”
琴酒没说话,只是拿起旁边的绷带,一圈圈缠在她的小臂上。白色的绷带遮住了那些狰狞的鳞片,也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养大的小蛇,獠牙再锋利,也该知道哪些猎物碰不得。
“她的飞镖上有毒。”琴酒忽然开口,指尖划过她颈间的红痕,那里的皮肤已经开始泛出淡淡的青紫色,“回去用解毒剂擦三遍。”
吉川樱子歪头靠在他肩上,白金色的发丝蹭过他的下巴:“你早就发现了?”
“光明集团的武器库里,从不缺这种阴沟里的伎俩。”琴酒抬手,指尖穿过她的发间,轻轻握住那束狼尾般的长发,“但下次,别再给她动手的机会。”
这句话里的护短意味太过明显,吉川忍不住笑出声,抬手勾住他的脖颈:“琴酒,你是不是怕我被做成标本?”
实验室的蓝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琴酒低头时,唇擦过她的发顶,带着硝烟与雪松混合的气息:“你的命是我的,谁也动不得。”
吉川樱子的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这种熟悉的痛感总能在琴酒说某些话时准时出现,不算剧烈,却足够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早已是她的软肋。她把脸埋在他的风衣里,闷闷地说:“北海道的雪,别忘了。”
“嗯。”琴酒的回应很轻,却像一粒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与此同时,古堡顶层的书房里,壁炉的炭火正烧得旺盛。乌丸莲耶坐在天鹅绒扶手椅上,指间的雪茄燃着暗红的火光,将他脸上的皱纹映得忽明忽暗。蛟斛迭炙子站在地毯中央,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被精心修剪过的黑松。
“波黎莱尔的态度很明确,光明集团想重新谈合作条件。”蛟斛的声音平稳无波,将码头的经过精简汇报,“货物数量无误,但她的态度很明显在试探我们。”
乌丸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吉川呢?她在交易时做了什么?”
蛟斛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吉川樱子……对波黎莱尔的言辞有些不满,出手伤了对方的人。”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琴酒及时制止了,没有影响交易。”
“你提到她三次了。”乌丸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雪茄的火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蛟斛,你是来汇报交易,还是来替你的好朋友辩解?”
蛟斛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红黑异瞳里的情绪:“属下不敢。”
“不敢?”乌丸冷笑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的身影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高大,阴影将蛟斛完全笼罩,“我让你跟着去,是让你盯着琴酒,盯着光明集团,不是让你分心去看吉川樱子的脾气。”
他一步步走近,黑色的皮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当那股带着陈年威士忌的气息笼罩下来时,蛟斛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乌丸的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红黑异瞳里清晰地映出他苍老却锐利的眼睛。
“你该记住自己的身份。”乌丸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像毒蛇吐信,“你的命是我的,你的眼睛该看哪里,你的耳朵该听什么,都该由我来定。”
蛟斛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属下知错。”
“知错就要受罚。”乌丸松开手,转身走向书桌,拿起一支雕花手杖,“去跪在壁炉前,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该效忠谁了,再起来。”
蛟斛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到壁炉前,双膝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炭火的热浪烤得她后背发烫,膝盖却像冰锥刺入般疼痛。她知道这是轻罚,比起组织里那些背叛者的下场,这点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她心里清楚,乌丸真正的惩罚,是那句“想明白自己该效忠谁”。他在提醒她,吉川樱子是琴酒的人,而她,从被送进古堡的那天起,就只能是乌丸莲耶的所有物。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偶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蛟斛跪在地上,能清晰地听到乌丸翻动文件的声音,听到他拿起电话低声吩咐着什么,每一个声音都像鞭子,抽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不知过了多久,膝盖的麻木感渐渐取代了疼痛,后背的灼热也变得迟钝。蛟斛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她被父母推到乌丸面前,男人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
那时她满心恨意与抗拒,而现在……她望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红黑异瞳里映出的,是连自己都分不清的复杂情绪。
“起来吧。”乌丸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把这份文件送到琴酒那里,让他按上面的要求准备下次交易。”
蛟斛挣扎着站起身,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让她踉跄了一下。她接过文件,指尖因为长时间的压迫而有些颤抖。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分心……”乌丸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警告已经足够清晰。
“属下告退。”蛟斛微微躬身,转身退出书房。
长廊里的壁灯已经熄灭,晨光从彩绘玻璃透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蛟斛扶着墙壁慢慢走着,膝盖的疼痛让她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路过琴酒的房间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吉川樱子带着笑意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琴酒低沉的回应。
她的脚步顿了顿,红黑异瞳里闪过一丝羡慕,随即被更深的冷漠取代。她挺直背脊,继续往前走,大理石地面上,那道孤单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像一条沉默的蛇。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蛟斛将文件放在桌上,然后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膝盖上有着明显的淤青,眼底带着淡淡的疲惫。她抬手抚摸着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可是那一天的心脏跳动,是瞒不过她的,在那天的酒醉朦胧间,他的心思好像乱了
戒指的光芒在晨光下流转,与乌丸书房里那枚如出一辙。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我的筹码,永远都是乌丸莲耶给予的。”
窗外的晨雾渐渐散去,古堡的尖顶在朝阳下泛着冷光。实验室里,琴酒正将一支新的抑制剂放进冷藏柜,吉川樱子趴在桌上,看着他的背影,颈间的红痕已经消退,只剩下淡淡的印记。
“蛟斛会不会被先生罚?”她忽然问。
琴酒关上冷藏柜,转身看她:“不关你的事。”
吉川樱子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可是……”
“没有可是。”琴酒打断她,墨绿色的瞳孔里难得地染上一丝柔和,“下次再冲动,受罚的就是你。”
她轻轻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知道啦。”
而在古堡的另一端,蛟斛拿起那份文件,走向实验室。晨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在文件封面上,那枚黑色的组织徽记在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先生……我不会让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