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蛇内的霓虹像融化的糖浆,在暗红木地板上淌出黏稠的光斑。吉川樱子趴在吧台前,肘部压着三只空威士忌杯,狼尾辫梢的白金发丝浸在打翻的酒液里,像一尾濒死的鱼。调酒师早已识趣地退到阴影里,整个吧台区域只剩下她和杯壁上不断凝结又滑落的水珠。
“你果然在这里”贝尔摩德的高跟鞋敲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她倚着吧台坐下,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冰凉的杯口,“琴酒居然舍得放你一个人来买醉?”
吉川没抬头,只是将脸往臂弯里埋得更深。锁骨处的“GIN”纹身被酒液浸得发红,像道正在渗血的旧伤。吧台上的酒瓶突然被人往她面前推了推,基安蒂粗粝的嗓音混着烟草味砸过来:“喝啊,愣着干嘛?”女人指间夹着支烟,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琴酒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在这儿哭丧着脸?”
吉川猛地抬起头,绿色瞳孔里布满血丝。她抓起酒瓶往嘴里灌,威士忌的辛辣呛得她剧烈咳嗽,眼泪却借着酒劲涌得更凶。“他让我搬出去。”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说组织不需要感情,说这是规矩。”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从手包里抽出丝帕递过去:“规矩?琴酒的规矩从来都是为自己定的。”她凑近时,香水味混着酒气漫过来,“你真以为他是怕你变成第二个蛟斛迭炙子?他不过是怕自己先乱了阵脚。”
“乱阵脚?”吉川扯着嘴角笑,笑声比哭还难听,“他的心是石头做的,怎么可能乱阵脚?”她忽然攥住贝尔摩德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皮肉里,“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回事?那些教我拆弹的夜晚,那些替我处理伤口的日子……”她嘴唇轻颤,感受着苦涩的泪滑落到唇上,剩下的话早已被抽泣声呜咽尽嗓子里
基安蒂在旁边“啧”了一声,将半瓶伏特加拍在吧台上:“管他真的假的,喝到位了什么都忘了。”她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时,橘黄色的头发在灯光中发亮
贝尔摩德掰开吉川的手指,替她擦掉下巴上的酒渍:“傻孩子,琴酒的在意从来都藏在最狠的话里。”她忽然朝门口瞥了一眼,那里的阴影似乎动了动,“他要是真不在乎你,何必费心思删你的任务记录?直接让你消失不是更符合组织的规矩?”
吉川愣住了,手里的酒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在她军靴周围漫开,像一滩凝固的血。她想起六岁那年大阪的雨夜里,琴酒也是这样站在她面前,黑色风衣下摆滴着水,扔给她一件带着硝烟味的外套,说“不想死就跟着我”。
办公室的百叶窗将阳光切成细条,落在琴酒指间的烟上。波黎莱尔倚在办公桌边缘,黑色风衣的衣角扫过地上的U盘碎片——那是吉川昨晚砸碎的东西,他今早让人原样拼了回来,像在拼凑一件无法复原的瓷器。
“FBI的行动路线。”波黎莱尔将档案袋推过去,银蓝瞳孔里映着琴酒紧绷的下颌线,“司下周会带三组人突袭名古屋的军火库,看来你们的老对手又盯上光明集团的货了。”
琴酒没接档案袋,只是将烟按在灰缸里,火星湮灭的瞬间,他开口道:“你们的货,组织部很满意。”
“我可不是来谈生意的。”波黎莱尔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枚鸢尾花胸针,那是用纯银打造的,花瓣边缘还沾着点酒渍,“刚才在酒吧看到你家小狼崽了,抱着酒瓶哭到发抖,”
琴酒的指节猛地收紧,办公桌上的台灯晃了晃。“与你无关。”他的声音冷得像寒风,“如果你只是来嚼舌根,现在可以走了。”
“急什么?”波黎莱尔将胸针别回风衣上,动作优雅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我只是觉得好笑,你琴酒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自欺欺人了?”她忽然俯身,银白发丝几乎擦过琴酒的耳尖,“你让她搬出去,是怕她变成蛟斛迭炙子那样的棋子,还是怕自己忍不住把她护得太好,反而成了组织的靶子?”
琴酒猛地抬头,枪口瞬间抵住波黎莱尔的太阳穴。女人却笑得更欢了,蓝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看来我猜对了。”她轻轻对伯莱塔吹气,指尖在冰冷的金属上划过,淬蓝的眸中是一闪而过的戏谑了然,“你教她开枪,教她杀人,却唯独没教她怎么离开你。现在又想用最狠的方式推开她,琴酒,你这颗石头心,原来也会怕疼?”
波黎莱尔转身离开时,办公室的门被带起一阵风,吹得百叶窗哗哗作响。琴酒盯着桌上的档案袋,忽然想起吉川第一次拆弹时的样子——小姑娘蹲在满地的导线里,鼻尖沾着灰,却眼睛发亮地说“Gin你看,我做到了”。那时他只是冷冷地别过头,却在她转身时,悄悄将备用止血带塞进了她的口袋。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是伏特加的声音:“大哥,酒吧那边说……樱子小姐喝得胃出血,被贝尔摩德送进医院了。”
琴酒握着听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如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冷得像冰,却又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地址。”
医院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时,吉川还在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在替自己擦嘴角的血渍,指尖的薄茧蹭过皮肤,和记忆里某个雨天的触感渐渐重合。她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只能含糊地吐出几个字:“琴酒……混蛋……”
黑暗中,琴酒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病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少女,锁骨处的“GIN”纹身被绷带遮住,只露出左眼下那颗泪痣,在月光下泛着水光。他忽然想起波黎莱尔临走时说的话:“有些伤口,捂着只会烂得更深。”
离开病房时,走廊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琴酒摸出烟盒,烟雾自猩红的烟点升起。夜风从安全通道的窗户灌进来,带着深冬的寒意,他忽然回想起那个夜,那时他蹲下身,对那个浑身是伤的小姑娘说:“跟我走。”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或许会换种说法。
但组织里没有重来的机会,就像他永远不会承认,吉川喊他“父亲”时,那颗早已被冰封的心,曾有过片刻的松动
“为什么,你不能像当年一样,只属于我……”
有些东西,只存在于记忆,值得回想,却经不起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