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雪来得猝不及防,一夜之间就把乌丸家的古堡裹成了银白色的巨兽。蛟斛迭炙子趴在二楼卧室的落地窗上,鼻尖几乎贴住冰凉的玻璃,黑白渐变的半扎编发垂在肩前,黑红异瞳里映着漫天飞落的雪片,像盛了两把燃着的小火。
“先生在书房。”门外传来仆人轻细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恭敬。蛟斛没回头,手指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雪痕,声音里藏着点没藏住的雀跃:“我知道。”她顿了顿,转身时裙摆扫过地毯上的毛绒,“能帮我通报一声吗?我想出去看雪。”
仆人面露难色,指尖攥了攥围裙边角:“蛟斛小姐,外面雪太大了,先生吩咐过……”
“我自己去说。”蛟斛没等她说完就往书房走,靴底踩在红木楼梯上,发出轻而脆的声响。书房门没关严,透出暖黄的灯光,她推开门时,正看见乌丸莲耶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烫金封皮的旧书,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乌丸。”蛟斛站在门口,没像以前那样规矩地喊“先生”。乌丸抬眼,深紫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波澜,指节轻轻敲了敲书页:“外面零下五度。”
“我知道冷。”蛟斛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离沙发一米远的地方,黑白发丝被壁炉的风吹得晃了晃,“就出去半小时,我想看看雪落在松林里的样子。”她以前见过一次雪,那时父母还没把她送给乌丸,只是那次雪太小,落下来就化了,没这么铺天盖地的壮观。
乌丸合上书,金属书签在纸页间发出轻响。他起身时,黑色的礼服外套扫过沙发扶手上的毛毯,走到蛟斛面前时,指尖碰了碰她的耳垂——果然是凉的。“你穿的太少。”他没直接答应,却转身走向衣帽间,“等十分钟。”
蛟斛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点。十分钟后,乌丸递给她一件深灰色的厚羊绒外套,领口缝着柔软的狐毛,还有一副黑色的皮手套。“穿上。”他自己也换了件深色大衣,戴了顶宽檐礼帽,帽檐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走出古堡大门时,雪片迎面扑来,落在蛟斛的睫毛上,凉丝丝的。她忍不住抬手接住一片,看着雪在掌心慢慢化掉,像碎掉的星星。乌丸走在她身边,步伐不快,刚好能跟上她时不时停下的脚步。古堡外的松林很高,雪压在松枝上,偶尔有一团雪从枝头滑落,砸在雪地上发出“噗”的轻响。
“你看那个。”蛟斛指向不远处的一棵松树,树底下有只小小的雪兔,正缩着身子啃树皮,雪落在它的白绒毛上,几乎要和周围的雪融为一体。乌丸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眸色软了点,没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怕惊走那只兔子。
蛟斛蹲下身,手套里的手轻轻捏了团雪,想捏个雪球,却因为手套太厚总捏不紧实。乌丸看着她笨拙的样子,沉默了几秒,也蹲下身,接过她手里的雪团,指尖灵活地捏了几下,一个圆滚滚的雪球就成型了,递到她面前:“这样。”
“哦。”蛟斛接过雪球,指尖碰到他手套上的雪,有点凉。她犹豫了一下,没把雪球扔出去,只是捧着,像捧着个宝贝。两人就这么蹲在雪地里,看着那只雪兔啃完树皮,蹦蹦跳跳地钻进松林深处,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冷吗?”乌丸先站起身,伸手想拉她,又顿了顿,改成了递过暖手宝——是他出门前让仆人准备的,还带着温度。蛟斛抓住暖手宝,站起身时腿有点麻,踉跄了一下,乌丸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隔着大衣碰到她的胳膊,很轻,却很稳。
“不冷。”蛟斛摇摇头,看着漫天的雪,突然说,“以前我家那边的雪,落下来就化了,从来没这么厚过。”她很少提以前的事,尤其是关于父母的,但此刻看着雪,话就忍不住冒了出来。乌丸没接话,只是嗯了一声,却放慢了往回走的速度,让她能多看看。
雪落的不仅一处,吉川樱子坐在公寓的窗边,腿上盖着厚毛毯,怀里缠着Viper。白化缅甸蟒的鳞片在暖光下泛着淡淡的珠光,温顺地贴着她的胸口,吐着信子。她没开灯,只有窗外的雪光映进来,照亮了她左眼下的泪痣,还有锁骨处被绷带遮住的“GIN”纹身。
胃里还有点隐隐的疼,是前几天喝胃出血留下的后遗症。贝尔摩德昨天还打电话来,让她别再喝那么多酒,她没应声,挂了电话就把剩下的半瓶威士忌倒进了下水道。
窗外的雪落在街道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有小孩在楼下打雪仗,笑声隔着玻璃传进来,有点模糊。吉川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冬天,也是这么大的雪,琴酒带她去郊外的靶场练射击。她穿得少,冻得手指发僵,连枪都握不稳,琴酒没骂她,只是把自己的黑色手套摘下来给她,说“握不住枪就滚回组织”。那时她还嘴硬,说“才不滚”,结果练到天黑,手指还是冻得通红,琴酒最后把她裹进自己的风衣里,开车带她回去,风衣上全是硝烟味和雪的味道。
Viper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轻轻蹭了蹭她的下巴。吉川摸了摸它的头,低声说:“你说,他现在在干嘛?”蛇不会说话,只是继续温顺地贴着她。她想起那天在医院,半梦半醒间感觉到的指尖薄茧,和记忆里那双戴着手套的手慢慢重合——琴酒明明去了医院,却没等她醒就走了。
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黑着。她有琴酒的私人号码,却从来没主动打过。以前都是琴酒给她打电话,问她任务完成得怎么样,或者让她去某个地方集合。现在,手机安安静静的,像他们之间断了的联系。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手指在玻璃上划出琴酒的代号“GIN”,划到最后一笔时,指尖顿了顿,又用手掌擦掉了。雪还在下,落在楼下的黑色保时捷上——那是琴酒的车,她认得。车就停在街角,没开大灯,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吉川的心脏突然抽了一下,是旧疾犯了。她扶着墙,慢慢蹲下身,Viper立刻缠上来,用身体圈住她。她知道琴酒就在车里,可能在抽烟,也可能在看文件,就像以前无数次等她完成任务那样。但她没出去,只是蹲在地上,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和窗外的落雪声混在一起。
“笨蛋。”她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琴酒,还是在骂自己。眼泪没掉下来,只是眼睛有点酸,像被雪光刺到了。
波黎莱尔的别墅在东京的半山腰,落地窗外是整片的雪景。她没穿外套,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真丝睡衣,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猩红的酒液在水晶杯里晃荡,映着她银蓝的瞳孔。
19岁那年的冬天,她也在看雪。那时她刚服下药物,身体机能被强行提升到巅峰,疼得差点死掉。在医院的病床上,她看着窗外的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活下去,要接手光明集团,要让盗摄组在她手里重新站起来。
父亲曾说过她“太急了”她没听,那时她满脑子都是复仇——母亲的意外去世,集团内部的人想夺权,她只能用最狠的方式站稳脚跟。她处理了几个背叛集团的元老,抢了黑衣组织的军火生意,用七年时间让光明集团的分公司开遍全球,也让二代盗摄组成了地下世界里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红酒喝进嘴里,有点涩。波黎莱尔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黑色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盗摄组合影。照片里的“绯”还很年轻,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拿着一把刚改装好的枪,笑得一脸灿烂。那是她开创二代盗摄组的第一年,那一年,盗摄组有六个人,可惜……
“外冷内热”,贝尔摩德以前这么说过她。她当时笑了笑,没承认。其实她只是知道,手下的人都是她的后盾,不能像对敌人那样狠。就像上次,治执行任务时中了枪,她亲自开车送他去医院,在手术室外等了一整夜,直到医生说“没事了”才离开。
雪还在下,落在落地窗外的栏杆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波黎莱尔放下相册,走到窗边,将杯里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她想起19岁服药时的痛苦,想起第一次带领盗摄组执行任务时的紧张,想起和黑衣组织合作时的小心翼翼,想起吉川抱着酒瓶哭的样子,想起琴酒冷硬的侧脸。
人生好像就是一场大雪,每个人都在雪地里走,留下自己的脚印,有的深,有的浅,有的最后被雪盖住,再也看不见。她站在雪地里,看着自己的脚印延伸向远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知道不能回头——光明集团需要她,盗摄组需要她,她没有回头的资格。
杯底的红酒滴落在地毯上,像一朵小小的血花。波黎莱尔抬手,指尖碰了碰冰冷的玻璃,看着窗外的雪,轻声说:“就这样吧。”淬蓝色的眼睛里面蕴含着平静,但认真看去,却如同深黑的海底一般沉寂
古堡里,蛟斛和乌丸已经回到了客厅。仆人端来了热可可,冒着热气。蛟斛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手里捧着热可可,看着壁炉里的柴火。乌丸坐在沙发上,手里翻着那本旧书,却没怎么看,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明天雪还会下吗?”蛟斛突然问。
乌丸合上书,看向窗外:“可能会。”
“那明天还能出去吗?”她抬起头,黑红异瞳里亮闪闪的,像有星星。
乌丸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嗯。”
蛟斛笑了,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不像平时那样冷酷,多了点孩子气。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暖光映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乌丸看着她的笑容,指尖轻轻敲了敲沙发扶手,没说话,却悄悄把暖气调高了一点。
东京的街道上,吉川看着街角的黑色保时捷发动,车灯亮起,慢慢消失在雪夜里。她站在窗边,直到车影看不见了才转身,抱着Viper走到沙发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拨通那个号码。
波黎莱尔的别墅里,她已经换了件厚外套,走到楼下的酒柜前,重新倒了一杯红酒。窗外的雪还在落,她看着雪,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觉得有点孤独。但她知道,这种孤独是她自己选的,没什么好抱怨的。
雪落无声,覆盖了城市的喧嚣,也覆盖了每个人心里的秘密。蛟斛的期待,吉川的想念,琴酒的克制,波黎莱尔的孤独,都藏在这场大雪里,等着雪停的那天,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