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暗得很早,五点刚过,铅灰色的云层就压得很低,把客厅里的日光灯管衬得格外惨白。周祎趴在书桌前,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函数图像弯弯曲曲像条没头没尾的蛇,她盯着看了十分钟,笔尖在草稿纸上悬着,一个字也没写下去。
门外的声音又起来了。
不是一开始就剑拔弩张的。
先是周辉光压低的抱怨:“这个月的电费单又涨了。”
接着是母亲拔高半度的反驳说:“我每天在家开空调办公也是为了省通勤费。”
中间隔着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像是暴风雨前的闷,然后是瓷器摔在地上的脆响——应该是餐桌旁那个蓝花碗,周祎去年生日买的。
她把耳机戴上,按了最大音量,可还是能听见母亲的哭声混着父亲的怒吼,像钝刀子在割什么东西。书桌上的台灯晃了晃,大概是父亲猛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柜子。周祎攥着笔的手指泛白,指节抵在练习册的一道错题上,那道题她上周刚问过老师,现在看着那些数字,只觉得眼晕。
又一阵摔东西的声音传来,这次像是玻璃杯。周祎猛地站起身,拉开椅子时带倒了地上的书堆,哗啦啦的响,可门外的争吵声没停。她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没换鞋,踩着拖鞋就拉开了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她的动作惊醒,昏黄的光打在楼梯扶手上。周祎往下走,刚到三楼转角,就听见楼下传来搬家公司工人的说话声,夹杂着皮质箱子被放在地上的沉闷声响。她顿了顿,自家住在四楼,楼下三楼那户据说空了小半年,上个月还看见中介在门上贴招租广告。脚步声在身后的楼梯间荡开,是父亲摔门进了卧室。周祎咬了咬下唇,加快脚步往下走,快到三楼平台时,先看见的是门口立着的几个扁平纸箱,包装纸是暗纹的,看着就很厚实,旁边斜靠着个黑色的琴盒,边角包着金属,在昏暗里泛着冷光。
然后她就看见了站在门内的人。
曾煜舟背对着门口,正弯腰扶着一个打开的箱子,里面露出半件叠得整齐的深色衬衫,袖口绣着极小的字母。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手里还捏着个银色的拆信刀,大概是刚划开纸箱胶带。楼道窗户透进来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尾那颗不太明显的痣,还有下颌线绷得很紧的弧度。周祎的脚步猛地顿住,拖鞋底在水泥地上蹭出轻微的声响。
“周祎?”他先开了口,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尾音却带着点没压下去的烦躁。
周祎没想到他会说话,不自觉地说了个“啊”字,又说:“你…好巧啊,你也住这。”
“刚搬来。”
他说话时视线掠过她泛红的眼角,没多问,只是随手将拆信刀放在旁边的纸箱上,刀身映出窗外的天色,已经暗透了。周祎忽然想起刚才家里的争吵,那些尖锐的声音好像还黏在耳膜上,此刻被楼道里的安静衬得格外清晰。她下意识地往楼梯口退了半步,想绕开他下楼,又觉得这样太刻意。
“需要帮忙吗?”话出口她才觉得唐突,手指紧张地蜷进外套口袋里。
曾煜舟看了眼屋里正在归置的工人,又看了看她的拖鞋,嘴角似乎极淡地勾了一下:“不用,他们弄就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攥紧外套的手上,“下去透气?”
周祎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见自己指节泛白,才慢慢松开手。她点了点头,没说话,低头从他身边绕过去时,闻到他身上有股清冽的木质香气,不是廉价洗衣液的味道,混着一点刚拆开的新东西的气息。
身后传来他跟工人交代什么的声音,语气很淡。周祎踩着拖鞋往下走,冰凉的风从一楼单元门的缝隙钻进来,吹在脚踝上。她忽然觉得,刚才在家里憋得发疼的胸口,好像随着这阵风,悄悄松了条缝。
楼下的路灯亮得正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铺到花坛边那排松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