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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校章

再见盛夏天

一、行李箱里的颜料香

  九月的风卷着玉兰花苞掠过站台时,李曼曼的行李箱正发出细碎的响动。滚轮碾过铁轨接缝的刹那,她听见锡管颜料碰撞的轻响——那是特意分装的二十支矿物颜料,每支管尾都贴着梨花纹章,是陆小艺昨夜用烫金纸压的。

  “真要带这么多画具?”陆小艺帮她拽紧箱绳,指尖蹭过箱角的铜锁,锁孔里还缠着根红绳,是张奶奶从戏服上拆下来的穗子。站台广播里报站的声音混着蝉鸣,像极了四年前开学那天,美术系的学长举着“新生报到处”的牌子,白衬衫上沾着的松节油气味。

  行李箱夹层里藏着本泛黄的画册,第三十七页是幅未完成的素描:歪歪扭扭的画室窗户,窗台上摆着半块橡皮,铅笔勾勒的光线里飘着片梨花。那是李曼曼大一画的,当时总觉得这扇窗太小,装不下想飞的念头。

  “张奶奶说要把《梨花辞》抄成简谱,”陆小艺往她包里塞了袋梨花酥,油纸袋上印着新刻的印章,是三个手牵手的人影,“等你回校办画展,就让社区的孩子们来唱开场。”

  火车启动时,李曼曼看见陆小艺站在月台上,蓝白格子的围巾在风里展开,像极了当年画室窗外的那面小旗。她忽然想起出发前,张奶奶往她行李箱深处塞了个布包,拆开是双绣着山雀的布鞋,鞋底纳着“平安”二字,针脚密得能数清根数。

  车厢连接处的热水间飘着泡面香,李曼曼泡了碗家乡的梨汤面,蒸汽模糊了玻璃窗,把窗外的白杨林晕成片钴蓝色。她从画夹里抽出张速写,是今早临别的速写:陆小艺蹲在社区花园里,给移栽的老梨树系红绳,张奶奶站在旁边,拐杖尖指着树杈,像在说戏词里的某个转折。

  邻座的女生捧着本美术史啃,书页间夹着片银杏叶。李曼曼注意到她的指甲涂着珍珠白,像梨花的花瓣,忽然想起大一那年的自己,总用最便宜的玛丽牌颜料,把指甲染得五颜六色,陆小艺总笑她“把调色盘戴在了手上”。

  夜色漫进车窗时,她翻开那本牛皮纸日记,最新一页贴着张泛黄的请假条——是四年前打工迟到时写的,班主任的批语龙飞凤舞:“艺术从不在考勤表里,但生活在。”当时觉得这话刻薄,此刻摸着纸页边缘的毛边,忽然品出点暖意。

  凌晨三点,火车钻过隧道,车厢瞬间陷入黑暗。李曼曼摸着胸前的梨花胸针,忽然听见行李箱里传来轻响,打开发现是那支钴蓝颜料管松了,颜料在防震棉上洇出朵小小的云,像极了初入校门那天,美术楼顶上的天空。

  二、画室里的旧月光

  美术楼的爬山虎比四年前更密了,藤蔓顺着红砖墙爬进三楼的窗,在画室外的走廊投下细碎的影。李曼曼站在302画室门口,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听见里面传来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记忆里的频率分毫不差。

  “请问……这里是李曼曼学姐的展室吗?”个扎高马尾的女生探出头,画板上别着片新鲜的梨花,“我是学生会的,来帮您布置画展。”她的围裙沾着钛白颜料,袖口卷得老高,露出半截小臂,上面有块颜料渍,像朵没开全的花。

  画室中央的展架已经搭好,最显眼的位置留着块空白,是给《野山雀》的。李曼曼摸着展架的木纹,忽然发现角落里堆着几个旧画框,其中个装着幅未完成的静物:陶罐里插着野山雀标本,背景是片模糊的钴蓝,是她当年的毕业创作草稿。

  “王教授说这画框得留着,”高马尾女生递来杯热可可,杯壁上印着校徽,“他说您当年总在深夜来画室,把这画框当桌子,啃着干面包改画稿。”

  窗台的裂缝里卡着半截橡皮,是她当年用剩的,上面还留着牙印——那时总紧张得咬橡皮。李曼曼捏着那截橡皮笑,忽然看见窗外的晾衣绳上,挂着件蓝布衫,风吹得衣角翻飞,像极了陆小艺帮她洗的那件,总说“颜料渍是画家的勋章”。

  下午整理画稿时,王教授拄着拐杖来了。他的头发比四年前更白,眼镜片后的眼睛却依然亮,指着幅《梨园晨雾》直点头:“这梨树下的光影,比你当年画的静物多了点‘气’。”他忽然从公文包掏出个铁盒,里面是半块dried梨膏糖,“当年你总在画室备着这个,说画画费嗓子。”

  李曼曼的鼻尖忽然发酸。记得大三那年冬天,她在画室赶展,重感冒发着烧,王教授踩着雪来送药,临走前把自己的暖手宝塞给她,说“颜料冻住了就画不了了”。此刻那糖块在舌尖化开,甜里带着点涩,像那年冬天的风。

  傍晚的夕阳斜斜切进画室,在地板上拼出块菱形的光。李曼曼蹲在光里,整理从巴黎带回的画册,忽然发现本《印象派技法》里夹着张字条,是陆小艺的字迹:“翻到莫奈的睡莲那页,有惊喜。”翻开果然看见片压干的梨花,夹在描述光影变化的章节。

  “学姐,您的快递!”高马尾女生抱着个纸箱闯进来,上面贴着社区的邮戳,“张奶奶说里面是给画展的‘秘密武器’。”纸箱里裹着层蓝布帕子,打开是件月白色的戏服帔,袖口的山雀刺绣闪着金线,是她补绣的那只。

  暮色漫进画室时,王教授忽然指着天花板的灯:“还记得吗?你当年总嫌这灯太暗,自己接了盏台灯,线从房梁上吊下来,像个秋千。”李曼曼抬头,果然看见房梁上有个小小的挂钩,锈迹斑斑,却依然倔强地悬着。

  夜里的画室格外静,只有中央空调的嗡鸣。李曼曼铺开《野山雀》的画布,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戏腔,推窗看见高马尾女生站在楼下,对着手机学唱《梨花辞》,月光洒在她扬起的脸上,像蒙了层珍珠粉——那是张奶奶特意录的教学视频。

  她忽然想起四年前的深夜,也是这样的月光,陆小艺从校外翻墙进来,给她送热乎的樱桃,两人蹲在画室的地板上,分着吃那盒有点酸的果子,樱桃核扔在颜料桶里,春天竟发了芽。

  三、讲台后的回声

  开幕式当天的阳光格外好,美术楼前的银杏叶闪着金辉。李曼曼站在《野山雀》前,看着画里的鸟儿冲破云层,忽然听见人群里传来声熟悉的咳嗽——王教授拄着拐杖站在后排,身边跟着个戴红领巾的小男孩,是社区戏班的,举着幅画,上面是只衔着梨花的山雀。

  “当年你说这鸟儿的眼睛不够亮,”王教授指着画里的山雀,“现在亮得能照见人影了。”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是当年的点名册,“你缺课四十二次,打工挣的颜料钱,够买三套最好的史明克了。”

  陆小艺带着社区的孩子们挤到前排,个个穿着月白小褂,袖口绣着山雀。张奶奶站在中间,新烫的卷发别着支梨花簪,拐杖尖在地上敲出节奏,孩子们齐声唱起《梨花辞》,稚嫩的嗓音裹着阳光,在画展厅里荡出回音。

  分享会的讲台还是四年前的那一张,边缘被磨得发亮。李曼曼摸着讲台的木纹,忽然看见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着个女生,正用最便宜的铅笔头速写,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她的面前摆着杯白开水,旁边放着半块干面包,是从食堂买的。

  “有人问我,艺术能改变什么?”李曼曼的目光扫过全场,落在那女生的速写本上,“四年前的我也不知道答案,直到看见自己画的山雀,真的从画布上飞了起来——飞到了社区的戏服上,飞到了孩子们的画里,飞到了张奶奶的戏词里。”

  台下忽然响起阵低低的啜泣,是那个高马尾女生,她的速写本上画着幅画:美术楼的墙角,个穿蓝布衫的女生蹲在地上,给只受伤的野山雀涂红药水,旁边站着个递棉签的女生,发梢沾着片梨花。

  “这是我偷画的,”女生把速写本递上来,纸页间夹着张饭卡,余额只剩三块五,“我总在食堂看见您……不,是画里的学姐,她总把肉菜分给流浪猫,自己啃馒头。”

  李曼曼的指尖划过那幅速写,忽然想起大四那年的冬天,陆小艺来看她,两人在食堂点了份最便宜的蛋炒饭,分着吃时发现碗底藏着颗樱桃,是陆小艺从家乡带来的,冻得硬邦邦,却甜得像蜜。

  散场时,那个用铅笔头速写的女生怯生生地走来,手里捏着张揉皱的请假条。“我想请半天假,”她的声音发颤,“我妈住院了,我得去陪护,可教授说画展期间不能请假……”

  李曼曼接过请假条,在批语处画了只展翅的山雀,笔尖蘸着随身携带的钴蓝颜料:“艺术从不在考勤表里,但生活在。”她忽然从包里掏出支颜料,是那支在火车上洇出云的钴蓝,“这个送你,好的色彩会呼吸,就像好好活着的人。”

  夕阳把美术楼的影子拉得很长,李曼曼站在楼前,看着孩子们举着画跑过草坪,画里的山雀翅膀上都驮着小太阳。陆小艺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发间的梨花香混着松节油的气息,像那年春天,两人在画室偷藏的梨花标本。

  “王教授说要把你的画做成教材,”陆小艺往她手里塞了颗樱桃,是社区花园新结的,有点酸,“张奶奶在电话里说,老梨树的枝桠上,停了只野山雀,她没敢惊动,说那是画里飞出来的。”

  晚风掀起画展的海报,露出背面的空白,李曼曼忽然想在上面画点什么。她从画夹里抽出支铅笔,在空白处画了片梨树林,树下站着三个牵手的人影,远处的天空有无数山雀在飞,翅膀上都驮着小小的太阳——和她在巴黎画的那幅,一模一样。

  美术楼的灯次第亮起,照亮了走廊里新贴的展讯:“新生画展——从野山雀到梨花辞”。李曼曼摸着展讯上的烫金字体,忽然听见302画室传来动静,推开门看见那个高马尾女生,正蹲在地上,给那截旧橡皮涂保护漆,月光从窗外漏进来,在她身上洒下片银辉,像四年前的某个深夜,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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