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目光扫过那架被砸得变形的旧钢琴，又落在满地缩回土壤的红丝上，轻轻叹了口气：“张老师的女儿叫晓雅，以前是学校的音乐特长生，就喜欢在这旧琴房练琴。”
他顿了顿，视线飘向窗外那片此刻已恢复暗哑色泽的土地：“晓雅从小就爱蒲公英，说它们能带着愿望飞遍全世界。张老师特意在琴房窗外种了一大片，每年春天白绒绒的一片，她总说像踩着云练琴。”
许铭肆握着断音锤的手微微收紧，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幻象中那个弹钢琴的白衬衫少年——或许那不是少年，是穿着校服的晓雅。
“去年春天……”李老师的声音沉了下去，“几个校外混进来的霸凌者盯上了晓雅，就因为她总一个人对着蒲公英说话，说她‘怪’。那天他们堵到旧琴房，骂她是‘蒲公英精’，抢她的琴谱往窗外扔。晓雅去捡的时候，他们推搡着起哄，谁也没料到……”
他指了指钢琴上方那块布满蛛网的窗户，玻璃上有一道狰狞的裂痕：“晓雅扒着窗台没站稳，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就在这时，琴房年久失修的玻璃突然整块脱落，砸在了她背上。”
“张老师那天正好来送她落在办公室的水杯，就站在走廊尽头，眼睁睁看着玻璃掉下去，看着晓雅顺着墙根滑坐在地，手里还攥着半朵被碾碎的蒲公英。”
宋时肆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涩：“所以那些红丝……是他把晓雅的执念和蒲公英缠在了一起？”
“他疯了似的把晓雅抱去医院，可还是没救回来。”李老师点头，“从那以后他就守着这片蒲公英，说要让晓雅的‘根’留在这里。那些霸凌他的人，其实是他潜意识里想报复——晓雅受过的委屈，他要让那些人也尝尝被纠缠的滋味。”
林薇雨看着地上蜷缩的音乐老师，突然蹲下身轻声说：“晓雅不会想让你变成这样的。她喜欢的是会飞的蒲公英，不是困着人的红丝啊。”
音乐老师的肩膀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睛里滚出更多泪水，混着脸上的灰泥淌成两道沟壑。旧琴房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呜咽，像被风折断的蒲公英茎秆，在寂静中微微发颤。
李老师望着窗外那片土地，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晓雅走后，张老师把她攥在手里的那半朵蒲公英埋在了土里。没过多久，那片原本雪白的蒲公英就开始发红，从根须到绒球，一点点浸成了猩红。”
“他试过浇水冲、用铲子挖，甚至想把整片土都换掉，可怎么都去不掉那颜色。就像晓雅掉下去时溅在地上的血，渗进了土里，和蒲公英的根缠在了一起。”
宋时肆走到窗边，借着手机光看向外面——那些缩回土壤的红丝虽不再蠕动，却在地表留下了暗红色的印记，像一道道洗不掉的疤痕。“是执念太深了吧，”他低声道，“他心里的血和痛，全钻进这些蒲公英里了。”
许铭肆放下断音锤，锤头的纹路还沾着暗红黏液，蹭在指尖像洗不掉的朱砂。他忽然想起幻象里那些洁白的绒球，或许那才是晓雅记忆里的颜色，只是被后来的血色彻底覆盖了。
“断音锤砸下去的时候，红丝缩得那么厉害，却没褪成白色。”林薇雨轻声说，“好像……这颜色已经成了它们的一部分。”
李老师叹了口气：“有些东西一旦染透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就像张老师心里的坎，这些蒲公英上的红，大概是要跟着这片地，一直留下去了。”
夜风吹过破败的窗棂，带着铁锈味的凉意钻进琴房。音乐老师蜷缩在地上，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像风中残烛般微弱。他的视线涣散着，最后落在那架旧钢琴上，落在琴身残留的红丝痕迹上，嘴角忽然扯出一丝极轻的笑，像是看到了什么温柔的景象。
“晓雅……蒲公英……飞起来了……”他气若游丝地呢喃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轻响，像是有风吹过干枯的芦苇。
许铭肆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却见他脖颈微微一歪，搭在地上的手彻底松了劲，指尖最后蜷缩的弧度也舒展开来。那双空洞的眼睛还睁着，却再也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两行早已干涸的泪痕，在布满褶皱的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
李老师走上前，伸手轻轻合上他的眼皮，动作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沉重。“他守着这片地，守着这些蒲公英，终究是跟着晓雅去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迟来的安宁，“或许这样，对他来说反而是解脱。”
琴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那架旧钢琴上的白布不知何时滑落了一角，露出琴键上蒙着的厚尘，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这场漫长执念的终结。
许铭肆看着地上的人，突然觉得手里的断音锤沉得像块石头。那些猩红的蒲公英，那些纠缠的根须，那些撕心裂肺的嘶吼，终究都随着这口气的咽下，彻底沉寂了下去。
只是没人说话，也没人动。仿佛都在等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等不到了。
琴房里的死寂突然被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打破，那声音像蒲公英的绒毛落在地上，几乎听不真切。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干净校服的女孩站在门口，梳着简单的马尾，眉眼间竟与幻象中那个弹钢琴的身影渐渐重合——是晓雅。
她的脚下没有影子，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光，像被月光裹住的蒲公英绒球。目光掠过地上的音乐老师时，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泛起细碎的水光，却没有半分怨怼。
“爸爸。”她轻声开口，声音轻柔得像风拂过琴弦，地上的音乐老师忽然微微动了动，涣散的瞳孔里竟映出了她的轮廓。
晓雅慢慢走过去，蹲下身，伸出半透明的手轻轻覆在父亲枯槁的手背上。奇异的是，音乐老师的身体竟渐渐变得透明，那些根须状的纹路在白光中一点点淡去，露出原本温和的面容。
她转头看向许铭肆四人，嘴角扬起浅浅的笑：“谢谢你们。”
“我一直想让蒲公英带着愿望飞出去，可爸爸总把它们困在这里。”她的目光扫过窗外那片土地，红丝褪去的地方，竟有几缕洁白的绒球悄然扬起，“现在，它们终于能飞了，我的愿望也到了。”
许铭肆攥着断音锤的手缓缓松开，看着晓雅扶起音乐老师——他的身体已经轻得像一片羽毛。父女俩的身影在白光中渐渐融合，化作无数洁白的蒲公英绒球，随着穿堂风盘旋上升，从破碎的窗户飘向夜空。
就在他们彻底消失的瞬间，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四人脑海中同时响起：
【系统提示寻找任务已完成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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