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伤

阮喻推门时带进来的晚风里还混着训练场的尘土味，膝盖骨传来的钝痛被刻意按在意识深处。

换鞋时右腿不敢太用力，她借着弯腰拎包的动作稍作停顿，指尖在玄关柜上虚虚一撑，尽量让脚步看起来和平常没两样。

杨博文“回来了。”

杨博文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带着抽油烟机的嗡鸣余韵。

阮喻抬头时，正看见他端着两盘菜走出，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腕骨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阮喻“嗯。”

阮喻应得轻，目光飞快扫过餐桌，绕开他看向自己的视线。

杨博文“今天回来得挺早。”

阮喻“提前结束了会。”

他把菜摆好，视线在阮喻身上停了半秒。

杨博文“洗手吃饭。”

阮喻转身时，右腿落地又轻颤了一下。

瓷砖冰凉，透过薄裤贴在皮肤上，倒让那点痛意更清晰了些。

训练时被器材砸到膝盖的瞬间，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念头竟是“别让他知道”，此刻对着镜子里自己刻意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晚饭时阮喻尽量用左腿发力，夹菜也只拣靠近自己的盘子。

杨博文没说话，只是偶尔抬手替她转一下转盘，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玻璃桌面上划过，留下短暂的弧度。

吃到一半，阮喻想去盛第二碗饭，刚站起身，膝盖突然一软，闷哼声没忍住，从喉咙里漏了出来。

杨博文“别动。”

杨博文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

阮喻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放下筷子站起身，视线精准地落在她右膝的位置。

客厅的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此刻像结了层薄冰。

阮喻“没、没事，就是坐久了腿麻。”

阮喻慌忙想站直，却被他伸手按住肩膀。他的掌心温度偏低，力道却很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杨博文“裤腿卷起来。”

不是问句，是陈述。阮喻僵在原地，手指攥着桌布边缘，布料被捏出褶皱。

阮喻“真的不用……”

杨博文“我数到三。”

他打断阮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可她莫名觉得后背发紧。

小时候在继父家过年，他替打碎了碗的自己解围时，也是这样平静的语气，却比任何斥责都让人不敢违抗。

阮喻慢吞吞地弯腰，指尖勾着运动裤的裤脚往上卷。

膝盖上的擦伤已经结了层暗红的痂，边缘还泛着肿起来的粉红，沾着没擦干净的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

卷到一半，手腕被他轻轻攥住，他替阮喻把裤腿卷到大腿根，动作不算温柔，甚至带着点克制的力道。

杨博文“训练伤的？”

他问，视线落在伤口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阮喻“嗯……不小心磕了下。”

阮喻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越来越小。

阮喻“不严重的。”

杨博文没说话，转身走向储物间。

阮喻听见药箱被打开的声音，塑料瓶罐碰撞着发出轻响。

再回头时，他手里拿着碘伏、棉签和纱布，蹲在阮喻面前。

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杨博文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下颌线绷得很紧。

杨博文“坐下。”

他拍了拍沙发扶手。阮喻刚坐下，他已经单膝跪在地毯上，视线与她的膝盖平齐。

棉签蘸了碘伏，触到伤口时，刺痛感瞬间炸开。

阮喻下意识地缩了下腿，被他用手按住膝盖。他的掌心很烫，和他平时微凉的体温不一样，力道不轻，却没弄疼自己。

杨博文“忍一忍。”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阮喻抬头，正撞见他垂眸的样子，睫毛很长，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握着棉签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碘伏擦过红肿的边缘，他的动作放得很慢，像在处理什么精密仪器。

阮喻能感觉到他呼吸的频率有点乱，和平常平稳的节奏不同，落在她手背上的目光，也比平时沉了许多。

杨博文“为什么不早说？”

他忽然问，棉签顿了顿。

阮喻“说了也没什么用啊……”

阮喻小声辩解。

阮喻“过两天就好了。”

杨博文没接话，换了根棉签，蘸了些药膏，轻轻涂在结痂周围。

指尖偶尔碰到你发烫的皮肤，像有电流窜过。客厅里很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他偶尔翻动药瓶的声音。

杨博文“知不知道这样容易感染？”

杨博文的声音又低了些。

杨博文“还是在警队训练，连基本的处理常识都没有？”

这话里带了点气音，阮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生气。

可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只是握着纱布的手紧了紧，缠绕的动作快了半拍。

阮喻“对不起……”

阮喻讷讷地说。

杨博文抬头看她，眼神很深，像有漩涡在里面转。

杨博文“不是跟我说对不起。”

杨博文把纱布系好，打了个利落的结。

杨博文“是跟你自己。”

说完，杨博文站起身收拾药箱，动作有点快，药瓶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阮喻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耳根有点红，是被气的吗？还是……

杨博文“明天请假。”

杨博文背对着她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杨博文“我跟你上司打电话。”

阮喻“不用！”

阮喻急忙摆手。

阮喻“真的不严重，训练不能缺……”

杨博文“要么你自己请，要么我来。”

杨博文转过身，目光落在阮喻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那点藏在冷静底下的火气，像被捂住的火星，虽然没烧起来，却烫得人不敢忽视。

阮喻低下头，小声应了句“知道了”。他没再说什么，拎着药箱走进储物间，关门的声音比平时重了些。

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膝盖上的纱布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阮喻抬手碰了碰，忽然想起刚才他蹲在自己面前的样子，那双总是疏离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些别的东西——是担心，还是生气？

她说不清，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像被温水浸过，又酸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