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魔物在沈九冰冷彻骨的注视下焦躁地原地踏了几步,细长的尾巴不安地甩动着。它似乎衡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气息奄奄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人类和猎物的价值,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嘶,身体一扭,迅速消失在旁边的乱石缝隙中。
危险解除。
直到那蜥蜴魔物的气息彻底消失,沈九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整个人脱力般向后重重靠回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一洼尚未干涸的血色积水。
浑浊的水面,倒映出他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散乱枯槁的头发,布满血污和憔悴的脸,深陷的眼窝……还有那姿态。
他正微微侧着身,一只手臂下意识地抬起,横亘在身前,仿佛在虚空中护着什么。
那姿态……
沈九的呼吸骤然停滞。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血池的水更刺骨!他像是被那倒影中自己下意识的姿态烫伤,猛地收回手臂,动作仓惶而僵硬!胸腔里翻涌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不是因为血腥,不是因为污秽,而是因为那个姿态——那个他刚刚在积水倒影中看到的、笨拙地模仿着沈彦保护弱小姿态的自己!
“呃……呕……”
剧烈的反胃感汹涌而上,沈九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喉咙。他用手死死捂住嘴,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耻辱!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耻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怎么会做出那种动作?他怎么会去保护一个魔物的幼崽?一个和他一样,注定该烂在这片污秽里的渣滓?就因为沈彦那个傻子做过?就因为……自己一直看着?
“疯子……你这个疯子……” 他低哑地咒骂着,不知道是在骂沈彦,还是在骂那个倒影中陌生的自己。那积水中倒映的姿态,像一道丑陋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意识里。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熟悉的疲惫和沉重。
沈彦回来了。他手里提着用坚韧草茎捆着的几块块茎,还有一只已经处理过的小型魔物尸体。他看到蜷缩在岩石边、身体微微颤抖、脸色异常难看的沈九,脚步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担忧。他快步走近,放下东西,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他的目光扫过沈九苍白的脸和捂着胃部的手,然后又习惯性地投向那个角落的草窝。当他看到那只粉红色的小魔物安然无恙地在窝里蠕动时,似乎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沈九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抬头看沈彦一眼。他依旧死死地低着头,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的剧烈动荡。耻辱和混乱如同冰冷的藤蔓,在他心底疯狂滋长、缠绕,几乎要将他勒得窒息。他只想把自己缩进岩石的缝隙里,或者沉回那冰冷的血池深处,彻底消失。
沈彦没有追问。他默默地生起火,开始处理带回来的食物。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冰冷的岩壁上。空气沉默得令人窒息,只有火焰燃烧和食物被炙烤发出的细微声响。
过了许久,久到篝火上的肉块边缘开始泛起焦黄,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腥气的肉香。
沈九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僵硬的姿势,仿佛石化了一般。
突然,沈彦停下了翻动烤肉的动作。
他没有看沈九,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火焰的光芒在他同样布满疲惫和伤痕的脸上明明灭灭。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又异常清晰,打破了沉重的死寂。
“跟我走。”
简单的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沈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依旧低着头,埋在臂弯里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那浓密眼睫下空洞的眼神,似乎微微波动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