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最后那如同见了鬼般的惊骇……那句未尽的“明明在……”是什么意思？！

明明在……哪里？在谁的身上？！

一个荒诞绝伦、却又带着冰冷刺骨寒意的念头，如同深渊底部浮起的恶鬼，猛地攫住了沈九的思维！

难道……沈彦口中那个“他”，那个“清秋师兄”……身上……也有这样一道疤？！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清秋是什么人？苍穹山清静峰峰主，仙盟楷模，光风霁月，完美无瑕！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在如此显眼的位置，留下这样一道卑贱的、丑陋的疤痕？！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沈彦死前的反应……那绝不是伪装！那是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灵魂遭受重击的、最本能的惊骇！

混乱！极致的混乱如同沸腾的泥浆，在沈九的脑海里疯狂翻滚、咆哮！被当成替身的暴怒、被愚弄的屈辱、对沈清秋刻骨的恨意……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关于一道疤痕的惊骇疑问冲击得七零八落！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被无数矛盾的、撕裂的碎片裹挟着，沉向未知的深渊。

“呃……” 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沈九喉咙深处溢出。他猛地收回按在疤痕上的手，仿佛那旧疤突然变成了烧红的烙铁！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十指深深插入枯槁肮脏的头发里，用力撕扯着！仿佛要将那些疯狂滋生的、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硬生生扯出去！

“闭嘴……闭嘴……都给我闭嘴！” 他对着无边的黑暗嘶吼，声音嘶哑扭曲，带着濒临崩溃的疯狂。

衣襟里的“肉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气息彻底吓坏了，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到极致的吱叫，然后彻底没了声息，只有紧贴着他皮肤的、剧烈的颤抖，证明它还活着。

沈九的嘶吼在骸骨穹顶下回荡，撞在冰冷的骨面上，又反弹回来，形成空洞的回音，更添几分凄厉和绝望。他蜷缩起身体，额头死死抵着冰冷滑腻的苔藓覆盖的骸骨地面，身体因为极致的混乱和痛苦而剧烈地痉挛着。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如同游丝般，在死寂中飘起。

“唔……冷……好冷……”

是沈彦！

沈九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几乎扭伤脖颈！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但那微弱的声音却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混沌。

他没死？！他还活着？！

巨大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冲散了片刻前的混乱和疯狂！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几乎是扑过去的！

“沈彦？！” 他摸索着，手指触碰到沈彦冰冷的、沾满污泥的脸颊，感受到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拂过指尖。那气息虽然微弱，却不再是死寂！

“冷……” 沈彦无意识地重复着，身体在沈九的触碰下微微瑟缩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冷……

沈九的手僵了一下。他猛地想起那堆熄灭的篝火。没有火，没有热源，沈彦的体温正在急剧流失，毒素和伤势会更快地夺走他这刚刚捡回来的、微弱的气息！

火！必须生火！

沈九如同被鞭子抽中，猛地转身，在黑暗中疯狂地摸索起来。指尖划过冰冷湿滑的苔藓，划过嶙峋的骨刺，被尖锐的边缘划破也浑然不觉。他摸索着刚才生火的位置，抓起残留的苔藓碎屑，又胡乱摸索着骸骨上相对干燥的凸起部分。

快！快啊！

他抓起两块骨头，用尽全身力气互相摩擦！黑暗中，只有骨头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没有火星，只有冰冷的碎屑落下。

汗水混合着污泥从沈九额角滑落。他咬着牙，更加疯狂地摩擦，手臂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酸痛颤抖。快！生火！他不能死！他还没说清楚！那道疤……他必须说清楚！

“呃啊——！” 一声压抑的低吼，沈九将所有的焦灼和恐惧都灌注在双手之上！

嗤啦！

一点极其微弱的火星，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在摩擦点猛地迸溅而出！微弱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沈九布满汗水和污泥、写满疯狂执念的脸，也照亮了手中那两截骸骨！

火星落在干燥的苔藓碎屑上。

沈九立刻丢开骨头，几乎是趴在地上，对着那点微弱的红光，用尽毕生的小心，轻轻地、急促地吹气。

呼……呼……

微弱的红光在气流中顽强地闪烁、蔓延，艰难地吞噬着周围的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