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卧室里被无限放大，一圈圈碾过凝滞的空气，每一声都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时间慢慢过去，何清文依旧沉甸甸地压在简英杰背上，没有半分要起身的意思。最初的强硬力道早已化作带着执拗的贴合，温热的胸膛紧紧贴着他汗湿的后背，每一次呼吸都绵长而灼热，拂过后颈的皮肤，带着淡淡的痒意，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心尖。双臂环着他的手腕，不再是紧绷的禁锢，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被手铐硌出的红痕，那动作生涩又笨拙，藏着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在意。

简英杰的后背早已麻得发木，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轻轻刺着，手腕上的冰凉金属硌得皮肤发紧，泛起淡淡的红。起初的怒火早被这漫长的对峙磨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心的无奈与纵容。他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原本沉郁的声音渐渐放软，褪去了所有棱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央求，轻轻开口：“松开。”

“不要。”何清文的声音闷闷地埋在他后背上，布料吸走了部分声响，却依旧能听出那点耍赖般的黏腻，环着他手腕的手臂反而下意识地紧了紧，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再次消失的恐慌。

“松开，求求你了。”简英杰的声音里满是真切的央求，还带着点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引发的沙哑。后背的麻木感越来越重，连呼吸都觉得滞涩，每一次胸腔起伏都牵扯着酸胀的肌肉，带来一阵细微的疼。

何清文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环着他手腕的力道顿了顿，声音带着喟叹与怅然响起：“你在队里，根本看不见你柔软的一面。”指尖仍在轻轻摩挲着那片红痕，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永远是冷静果断的简队，是能扛下所有压力的主心骨，连皱眉都带着距离感，谁能想到你也会有求人的时候？”

话音落下，何清文终于慢慢撑起身体。膝盖从简英杰腰腹移开，压在背上的重量骤然消失，让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胸腔瞬间舒展，却因麻木感引发了一阵轻微的战栗。可手腕上的冰凉还在——何清文并没有解开手铐，只是松开了禁锢他的双臂，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卧室，脚步声在走廊里敲得又重又急，带着点莫名的烦躁与慌乱，像是在逃避什么。

简英杰趴在床上，手腕反剪着动弹不得，心里又气又笑。气他的蛮不讲理，笑他的幼稚别扭。卧室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窄缝，能听见客厅里细碎的动静，像是在翻找药瓶的窸窣声，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倒水，玻璃与桌面碰撞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声都精准地传入耳中。

过了约莫十分钟，何清文再次走进卧室，手上端着一杯温水，杯壁凝着薄薄的水珠，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刻意绷着，眼底却藏着一丝未散的别扭，走到床边，二话不说就攥住简英杰的胳膊。那力道带着股不容抗拒的蛮劲，粗暴地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简英杰没防备，踉跄着靠在床头，手腕被手铐猛地一拽，疼得他眉头瞬间皱紧，倒抽了一口凉气：“何清文你……”

话没说完，何清文另一只手就狠狠捏住了他的脸颊，指腹用力按压着他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嘴。简英杰挣扎着偏头，却被他捏得更紧，牙关被迫松开，嘴角被扯得发疼，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喝了。”何清文的声音硬邦邦的，没什么温度，像是在下达命令，不等简英杰反应，就将水杯凑到他唇边，手腕用力，冰凉的水顺着他的喉咙猛地灌了进去。

“咳咳咳——”水流太急，简英杰来不及吞咽，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水珠顺着嘴角滑落，打湿了胸前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凉，眼泪都被呛得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他含糊地挣扎，声音破碎在咳嗽声里：“松开……咳咳咳……我……”

何清文却没停手，直到一杯水见了底，才松开捏着他脸颊的手，随手将空杯扔在床头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突兀。他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简英杰咳嗽，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耳尖悄悄泛着红，指尖微微蜷缩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不敢泄露半分。

简英杰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喉咙又干又涩，像是被砂纸磨过，手腕上的疼痛混着胸腔的闷胀，让他格外难受。可没过多久，一股奇异的眩晕感突然袭来，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眼前的何清文渐渐变得模糊，轮廓都开始晃动，四肢也像灌了铅似的酸软无力，提不起半分力气。他撑着床垫的手微微发颤，眼皮越来越沉，像是有千斤重，看向何清文的眼神里满是错愕与警惕，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你……你在水里面放了什么？”

何清文的喉结动了动，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床边的地板，声音低得像私语，却异常清晰地传入简英杰耳中：“安眠药。”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简英杰汗湿的额发，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的睡眠质量不行，这几天办案熬得狠，夜里总翻来覆去，甚至会突然惊醒，根本睡不安稳。我是在帮你。”

“你……”简英杰想说什么，想责备他的自作主张，想质问他的越界，可话语刚到嘴边，就被汹涌的睡意彻底淹没。意识像被浓雾裹住，迅速下沉，身体软软地倒回床上，手铐碰撞着床架，发出清脆却遥远的声响，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何清文平静的脸庞，眼底深处藏着的一丝温柔，像暗夜里的星光，微弱却真切。

何清文看着他沉沉睡去的模样，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柔和下来，眼底的执拗与别扭渐渐褪去，只剩浓得化不开的复杂情绪——有心疼，有释然，还有一丝无人知晓的偏执。他没有解开手铐，只是从抽屉里找来一块柔软的棉布，小心翼翼地垫在简英杰手腕的红痕下，避免冰凉的金属再硌到皮肤，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淌进来，在地板上织成银白的纹路，蜿蜒着蔓延到床边，落在简英杰平静的睡颜上，也照亮了何清文俯身凝视他的模样。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像是在端详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指尖悬在简英杰的眉峰上方，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轻轻落下，拂去他额前汗湿的碎发，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泡沫，生怕稍一用力，这场难得的安宁就会破碎。

“简英杰，”他对着熟睡的人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只有此刻才敢流露的脆弱，还有压抑了十年的思念，“十年前我留不住你，看着你消失在人海，找了你整整十年，那种滋味，我不想再尝一次。”他的指尖轻轻划过简英杰的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这次，你得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咱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他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夜色愈发浓重，挂钟的滴答声与简英杰平稳的呼吸声交织成静谧的旋律，在卧室里缓缓流淌。何清文才起身，轻轻拉上窗帘，将卧室的灯光调至最暗，只剩下一盏微弱的夜灯，在角落散发着暖黄的光。他的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慢慢退出卧室，顺手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留下床上安稳沉睡的人，和手腕上那副象征着禁锢与守护的手铐，在寂静中无声相对，诉说着一段跨越十年的执念与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