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转角处,一道黑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人偶,制作得极尽精密,发丝柔顺地垂落肩头,黑色长裙曳地,裙摆随着它僵硬的步伐轻轻晃动,竟与地上俞月尸体的衣着分毫不差。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脸,眉眼,鼻梁,唇形,甚至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残忍笑意,都与俞月一模一样,仿佛是从同一具躯壳上拓印下来的复制品。
它没有呼吸,胸腔毫无起伏,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珠,像是蒙着一层雾状的白翳,缓缓转动着,机械地扫过客厅。
首先落在地上那具浸在暗红血泊中的尸体上,人偶的头颅微微倾斜,像是在审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紧接着,它的视线缓缓移开,精准地定格在大门的方向——那里残留着宋亚轩仓皇逃离的气息。
它停下脚步,站在客厅中央,与地上的尸体遥遥相对。
那双蒙着白翳的空洞眼珠骤然下沉,定格在俞月僵直的小腿上,没有丝毫犹豫,它僵硬地弯下腰,关节转动时发出如同生锈零件摩擦的钝响。
冰冷的指尖死死扣住尸体的脚踝。
紧接着,它挺直脊背,双臂僵硬地发力,竟直接将那具浸在血泊中的尸体拖拽起来。
尸体的头颅长发扫过地面,与它曳地的黑裙裙摆相互摩擦,发出细碎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人偶拖着尸体,步伐依旧平稳而僵硬,没有丝毫拖沓。
暗红的血液顺着尸体的伤口不断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蜿蜒的血痕,如同一条狰狞的红蛇,从客厅中央一路蔓延向大门。
天色阴沉得像是泼翻的浓墨,厚重的乌云低低压向溪山连绵的森林。
蓦地,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炸裂般的惊雷,滚过天际,震得人耳膜发疼。
积蓄已久的大雨,终于如同天河倒泻,轰然落下。
溪山森林在狂风中剧烈地摇晃,每一棵树都成了扭曲的鬼影,挥舞着光秃秃的枝桠,像是从地狱伸出的
雨水横流,冲刷着泥泞的地面,整片森林在雨幕中变得模糊而狰狞,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鬼魅自潮湿的泥土中苏醒,正冷冷地注视着那个在雨夜中踉跄狂奔的渺小身影。
那是宋亚轩。
他喘着粗气
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脸上,身上,那件从俞月身上剥下的不合身黑裙早已湿透,沉重而黏腻地贴着他的皮肤,不断提醒着他刚才经历了怎样一场血腥的噩梦。
恐惧如同附骨之疽,驱使他不敢有片刻停留,仿佛只要慢下一步,就会被身后那片吞噬了别墅的黑暗彻底追上。
他赤着脚,原本白皙的双足此刻沾满泥污,被碎石和枯枝划出一道道细小的血口。
每一次踩进冰冷泥泞的水坑,刺骨的寒意都直冲天灵盖,却也让他被恐慌烧灼的神经获得一丝短暂的清醒。
耳边尽是尖锐的风声,那风声盘旋呼啸,逆着他奔跑的方向猛烈吹来,卷着雨水灌进他的口鼻,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嘲笑与恶意的阻挠。
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几乎要散架的身体,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得不一边跌跌撞撞地奔跑,一边频频回头张望。
在他的视野中,那座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在森林边缘的孤寂别墅,轮廓正在雨幕中逐渐模糊,缩小。温暖的灯光早已熄灭,它彻底融入了身后无边的漆黑夜色,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暂时收敛了爪牙,却更让人感到深不可测的恐怖。
又一道闪电劈下,瞬间照亮了天地。
也就在这刹那间,宋亚轩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别墅门口,好像立着一个模糊的、穿着黑裙的人影!
是俞月?!
她没死?!还是……
巨大的惊骇让他脚下一软,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泥水里。
泥浆溅了他满身满脸,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他慌忙抬头,再次望向别墅的方向,那里却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刚才的人影仿佛只是闪电造成的错觉。
是错觉吗?他希望是。
但那股如芒在背的寒意,却更加清晰了。
……
马嘉祺走啊走,深一脚浅一脚,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了他衣服。
意识在寒冷和疲惫的双重侵蚀下变得模糊,他只是凭着某种近乎本能的方向感,在漆黑的,前行。
无意识地,他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来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几乎要被疯长的藤蔓和灌木吞噬的宿舍楼,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里。
宿舍楼破败不堪,在狂风暴雨中发出吱呀作响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这是他和宋亚轩曾经的秘密基地,或者说,是俞月的。
为什么是俞月的?
因为小时候,俞月给他们住的,他们三个——他,宋亚轩,还有俞月——在这里呆的次数最多,时间最久。
那时,这里是只属于他们三个孩子的,隔绝外界一切烦恼的乐园。
朽坏的木门上,还依稀可辨当年贴上去的,早已褪色破损的卡通小熊贴纸,旁边还有用彩色蜡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如今已难以辨认内容的涂鸦。
马嘉祺愣愣地注视着那扇门,嘴唇已经冻得发白,眼神涣散,几乎失去了焦点。
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不断流下,划过他苍白失温的脸颊。
他走讲去后,就在这时,雷电一闪,他的余光瞥见了门旁的墙上,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那面饱经风霜,颜色暗沉的墙面上,用孩童稚嫩的笔触,用蜡笔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字:
【我俞月。】
【我马嘉祺!】
【我宋亚轩】
【我们要一辈子的家人!】
【永远不分开!!!】
最后,还用各种颜色的蜡笔,画满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爱心。
那是小时候的宋亚轩最喜欢画的,他说爱心代表最喜欢,代表永远在一起。
仿佛能透过这面被岁月侵蚀的墙面,窥见到曾经那三个孩子挤在一起,嘻嘻哈哈,用最鲜艳的颜色,许下最天真也最郑重的誓言的模样。
多么美好啊。
曾经是他们在那段灰暗童年里,唯一能彼此汲取的微光。
怎么……现在就闹成这样了呢?
你死我活,鲜血淋漓,如同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血色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