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二楼的走廊长而安静,厚厚的地毯吞没了所有脚步声。
苏晴本来是去找张妈问洗衣房的事,却莫名其妙走错了方向。
一扇虚掩的门里透出微弱的光。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推开了门。
是一间画室。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节油气味。
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的是夜晚的海,深蓝色的海浪卷着月光,有一种宁静而忧伤的美。
苏晴被吸引着走近。
画架旁的矮凳上随意放着几管颜料,一支画笔头还沾着未干的钴蓝,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她着迷地看着那幅画。海浪的笔触温柔又寂寞,让她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发酸。
“谁允许你上来的!”
冰冷的声音从门口劈来,吓得苏晴猛地转身。
顾景琛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大步走进来,几乎是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开,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画架前。
“对不起...我走错了...”苏晴手腕被攥得生疼,声音发颤。
“走错了?”顾景琛冷笑,眼神锐利得像刀,“还是觉得爬上我的床不够,想看看还有什么值钱东西可碰?”
“我没有!”苏晴被他眼里的厌恶刺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我只是觉得那幅画很好看...它让我觉得...”
“觉得什么?”他逼近一步,气息压迫,“觉得装出一副懂艺术的样子能引起我注意?省省吧。你连给它提鞋都不配。”
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
苏晴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肩膀却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
就在这一刻,顾景琛突然沉默了。
他盯着她垂落的发顶,盯着那颗滚过她脸颊、砸在地毯上迅速消失的泪珠,盯着她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
某个记忆的开关被触动了。
他抓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松了些力道。
“出去。”他的声音依然冷硬,却莫名低哑了许多,“现在。立刻。”
苏晴如获大赦,挣开他的手,低着头快步走向门口。
经过他身边时,一滴温热的液体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手背上。
那一点微弱的湿意,却像烙铁一样烫人。
门轻轻合上。画室里只剩下顾景琛一个人。
他依然保持着那个保护的姿态站在画架前,许久没有动弹。手背上那点湿痕仿佛还在发烫。
他慢慢转过身,目光落在画布上那片寂寞的海。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画布一角——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签名:L.X.
林晓。
这间画室,这幅画,这些颜料...都是她留下的。
他不准任何人进来,自己却也很少来。只是固执地保留着一切原样,仿佛她只是暂时出门写生,随时会回来继续画完。
而今天,另一个女孩的眼泪,竟然落在了这片她创造的海域前。
他烦躁地扒了下头发,突然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颜料管被震得跳起来,滚落一地。
为什么要是她?为什么偏偏是这张脸?
夜里,顾景琛无法入睡。
他鬼使神差地走下二楼,停在客房门外。里面静悄悄的。
手抬起,几乎要碰到门板,却又生生停住。
他在干什么?难道就因为那几滴可笑的眼泪?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门内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很小声,像怕被人发现的小动物。
他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画面重新浮现:她惊慌的眼神,强忍泪水的样子,还有最后夺门而逃时单薄的背影...
和他记忆中另一个总是微笑、眼神明亮的女孩,那么不同,却又在某些瞬间诡异地重叠。
门内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睡梦中的模糊呓语。
顾景琛站在门外,黑暗中,他抬起的手最终缓缓落下,轻轻按在冰冷的门板上。
仿佛隔着一层木头,能触碰到里面那个哭泣的、温暖的灵魂。
良久,他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沉重得多。
第二天早上,苏晴忐忑不安地下楼早餐,已经做好了被赶出去的准备。
然而餐厅里一切如常。张妈摆好了早餐,甚至比往日更丰盛些。
顾景琛已经坐在主位上看报纸,听到她进来,头也没抬。
苏晴小声道了早安,缩到桌子最远的角落。
沉默地用餐。
只有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
就在苏晴以为今天也会在沉默中结束时,顾景琛突然开口,眼睛仍盯着报纸:
“今天让张妈带你出去买几件衣服。”
苏晴愣住了,勺子停在半空。
他放下报纸,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没什么温度,但至少没有了昨天的骇人怒火。
“别穿白色。”他补充道,语气生硬,然后起身离开。
经过她身边时,他脚步微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大步走了出去。
苏晴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这个男人,明明恶劣地伤害了她,为什么又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递过来一颗看似糖果的东西?
而她,竟然可耻地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施舍”,感到了一丝雀跃。
她低头喝了一口已经微凉的粥,尝不出任何味道。
只有手腕上那一圈淡淡的红痕,提醒着她昨日的恐惧,和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令人不安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