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琛连着三天没回别墅。
张妈只说先生出差了,语气平常,苏晴却莫名觉得空气里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
她没再做梦,也没再“误闯”任何禁区,只是那本诗集和那些破碎的批注,总在她发呆时溜进脑子里。
第四天夜里,楼下传来不寻常的响动。沉重的脚步声,东西被撞倒的闷响。
苏晴披上外套,小心翼翼地下楼查看。
客厅没开主灯,只有壁灯昏黄的光晕。
顾景琛跌坐在沙发里,领带扯得松垮,头发微乱,周身裹挟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近乎颓唐的气息。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仿佛陷在某个醒不来的噩梦里。
一个空酒瓶倒在他脚边的地毯上。
苏晴从没见过这样的他。褪去了所有冷硬尖锐的外壳,只剩下疲惫和…痛苦。
真实的痛苦。
她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水…”沙发上的人忽然含糊地呓语,声音沙哑干涩。
苏晴立刻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她走近他,轻声唤:“顾先生?水来了。”
他没有睁眼,只是循着声音抬手,却没能准确握住杯子,手指胡乱地碰到了她的手背。
冰凉的指尖激得她微微一颤。
“晓晓…”他又低喃了一声,比刚才更模糊,却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苏晴耳中。
晓晓?是那个“林小姐”吗?
她稳住心神,将杯沿小心地凑近他的唇边。他就着她的手,急切地喝了几口,水流顺着他下颌滑落,没入衬衫领口。
喝完水,他像是耗尽了力气,头一歪,靠在了沙发靠背上,呼吸渐渐均匀。
苏晴松了口气,想抽身离开,手腕却突然被抓住!
他并没用力,只是虚虚地圈着,掌心滚烫。
“别走…”他声音低哑,像怕惊扰什么,“这次…别又丢下我一个…”
苏晴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那脆弱又依赖的语气更是让她无所适从。
她该挣脱的,可脚像被钉住了。
月光透过纱帘,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她鬼使神差地注意到,他睫毛很长,此刻安静地垂着,敛去了平日所有的锋芒和冷厉。
她看着看着,心里那点莫名的酸涩又泛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圈着她手腕的力道渐渐松了。
苏晴慢慢抽出手,指尖却无意识地,极轻地拂过他紧蹙的眉心,仿佛想熨平那里的褶皱。
他似乎在梦中感应到,眉头真的舒展了些许。
苏晴像是被自己的动作惊醒,猛地收回手,脸颊发烫。
她抓过旁边的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了二楼。
那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冰凉和掌心的滚烫。
第二天早上,苏晴下楼时,脚步迟疑。
餐厅里,顾景琛已经坐在那里。
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面前的平板闪烁着股市行情。仿佛昨夜那个失态脆弱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看了她一下,目光相触的瞬间,他似乎极快地蹙了下眉,随即垂下眼,继续看屏幕。
“早。”苏晴小声说,在他对面最远的位置坐下。
“嗯。”他应了一声,没抬头。
沉默开始蔓延,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苏晴小口喝着粥,感觉空气比以往更凝滞。
“昨晚…”她终于忍不住,想为昨晚的事说点什么,比如解释自己为什么下楼。
“昨晚我喝多了。”顾景琛打断她,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晴舀粥的动作顿住了。
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瞬间被这句话砸得沉了下去。
“哦…”她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粥,“没什么…就是您好像有点不舒服。”
“嗯。”他再次用一个单音节结束了话题。
漫长的沉默后,他忽然又开口,依然不看她:“今天我会让人送些新书过来。你可以挑喜欢的看。”
这算是一种…变相的道歉?或者补偿?
苏晴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已经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
“我上午有个会。”他拿起西装外套,走向门口。
经过她身边时,他的脚步几乎没有停顿,但苏晴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间极细微的迟疑。
甚至,她好像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径直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苏晴放下勺子,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她走到客厅,看见昨晚那只空酒瓶和倒过的椅子都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毯也恢复了平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个男人,用最冷漠的姿态,把昨夜那个短暂的、失控的瞬间,连同那句无意识的“别走”和那个滚烫的触碰,一起彻底否定和封存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他的车驶出铁门,消失在林荫道尽头。
心里空落落的。
张妈走过来收拾餐具,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先生他…”张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苏小姐,您别往心里去。先生只是…不太会处理某些事。”
苏晴转过身,轻声问,更像自言自语:“他是不是…很怕别人看见他那个样子?”
张妈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先生习惯一个人扛着事了。”
苏晴没再说话。
她忽然觉得,这座华丽冰冷的别墅,和那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男人,其实都困在同一座透明的玻璃迷宫里。
彼此看得见,却触碰不到。
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