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了。苏晴感觉自己像住在一个精心编织的肥皂泡里，美好，却虚幻得让人心慌。
顾景琛不再限制她的活动范围，甚至默许她可以在别墅里“随意逛逛”。
他依然忙碌，但总会回来吃晚饭，餐桌上不再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会问她想吃什么，看了什么书，甚至…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天气和新闻。
他的语气总是很克制，甚至有些笨拙的生硬，但那份小心翼翼的尝试，苏晴感觉得到。
这天下午，顾景琛提前回来了。他没去书房，而是在花园里找到了正对着丁香花丛发呆的苏晴。
“想出去走走吗？”他问。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站姿略显僵硬，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发出这个邀请。
苏晴惊讶地回头：“现在？”
“嗯。附近有个生态公园，这个季节…应该还不错。”他避开她的目光，看向那些沉甸甸的花穗。
苏晴犹豫了一下。她确实很想出去透透气，但和他一起…
“好。”她最终还是点了头。
车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停在一个绿意盎然的公园门口。不是周末，游人不多。
两人并肩走在林荫小道上，中间隔着一段礼貌又疏远的距离。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光斑，微风拂过，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鸟鸣。
苏晴有些拘谨，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
顾景琛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平视前方，下颌线绷得有点紧。
走过一个拐角，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草坪，几个孩子正在跌跌撞撞地放风筝，笑声清脆。
一只蝴蝶风筝没掌握好方向，晃晃悠悠地朝着他们这边栽下来，最后挂在了旁边的矮灌木上。
一个小女孩跑过来，踮着脚够不到，急得眼圈发红。
顾景琛脚步顿住。他看了看那风筝，又看了看快要哭出来的小女孩，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然后，出乎苏晴意料地，他走了过去。
他个子很高，轻易就取下了那只卡住的风筝。
他拿着那只色彩鲜艳的蝴蝶风筝，动作似乎有些无措，与他一贯冷峻的形象格格不入。
他蹲下身，将风筝递给小女孩，声音依旧是偏冷的调子，却放缓了许多：“拿好。”
小女孩破涕为笑，脆生生地说：“谢谢叔叔！”
顾景琛看着小女孩跑远的背影，怔怔地蹲在那里，没有立刻起身。
阳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那一刻，他眼神里掠过一种极其柔软的、类似怀念的神情。
苏晴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
他站起身，回过头，正好对上苏晴的目光。
他像是忽然有些窘迫，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平时的淡漠，走回她身。
“走吧。”他说。
“嗯。”苏晴跟上他。
又走了一段，路过一个卖棉花糖的小摊。甜腻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
苏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蓬松柔软的、像云朵一样的粉蓝色棉花糖。
顾景琛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两秒，走到小摊前。
“要一个。”他对摊主说，然后补充了一句，“…粉蓝色的。”
他拿着那个比他手掌大很多的、梦幻般的棉花糖走回来，递给她。
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耳根却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红。
“……”苏晴愣愣地接过，指尖碰到微热的纸棒。
她低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的甜味弥漫开来。
“好吃吗？”他问，声音有点干。
“嗯。”她点头，又咬了一小口，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
他看着她的笑容，眼神深了些，像是透过这个笑容，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什么画面。
两人继续往前走，气氛莫名缓和了许多。
苏晴举着那个大大的棉花糖，小口小口地吃着，甜味似乎也渗进了心里，驱散了一些不安。
他们走到一个人工湖旁，找了张长椅坐下。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对岸的绿树。
微风拂过，带来湿润的水汽和她身上混合了棉花糖甜香的气息。
顾景琛坐在她身边，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他没有看她，而是望着湖面，目光显得有些悠远。
苏晴看着阳光下闪烁的湖水，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和…熟悉感，缓缓包裹了她。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这样，坐在类似的湖边，看着类似的风景，身边也坐着…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正微微侧着头，看着湖面，下颌线清晰利落，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跳跃。
他的侧脸看起来依旧有些冷硬，但此刻，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种心安。
鬼使神差地，那句话又一次脱口而出，轻得像叹息，融在风里：
“顾先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不是疑问，而是带着某种朦胧的确认。
顾景琛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倏地转过头，目光牢牢锁住她。那眼神极其复杂，像是平静湖面下骤然掀起的汹涌暗流，震惊，悸动，痛苦，狂喜…
无数情绪激烈碰撞，几乎要冲破他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苏晴被他如此剧烈的反应吓到了，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下意识地想道歉：“对不起，我…”
“哪里？”他却突然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追问，“你觉得…是在哪里见过？”
他的目光太灼热，太专注，像要将她吸进去。
苏晴被他问住了。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努力想去捕捉脑子里那些飘忽的碎片：“我…我不知道…就是感觉…可能是…在一个有湖的地方？好像也有太阳…好像…”
她努力回想，头又开始隐隐作痛，那些模糊的画面闪烁不定，无法串联。
看着她蹙眉努力思索又因头痛而露出痛苦表情的样子，顾景琛眼底翻涌的巨浪一点点平息下去，最终化为深沉的、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他不能再逼她了。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只是比平时更低柔了几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引导：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要硬想。”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湖面，声音轻得像是在对自己说，“也许…是在梦里见过吧。”
苏晴怔怔地看着他的侧影。
梦里？
所以，那种强烈的熟悉感，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吗？
或者，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梦？
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微弱的确认感，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看着湖水荡漾，云卷云舒。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棉花糖的甜味还留在舌尖，身边男人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却又奇异地不让她感到压迫。
一种宁静而忧伤的氛围笼罩着他们。
直到夕阳开始西下，给湖面镀上一层碎金。
“不早了，回去吧。”顾景琛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苏晴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轻轻握住她的，力道稳妥，将她从长椅上带起。然后，便很快松开了。
仿佛只是一个礼貌的、短暂的扶持。
但那一触即逝的温度，却久久停留在苏晴的手背上。
回程的车里，两人依旧沉默。苏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乱糟糟的。
今天的一切，都像一场美好得不真实的梦。尤其是他听到那句话时，那双骤然掀起惊涛骇浪的眼睛。
她偷偷侧过脸，打量正在开车的顾景琛。
他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
她轻轻咬住下唇，那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
如果…如果不是梦呢？
如果她真的，在某个被遗忘的时空里，见过他呢？
那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转过头，重新望向窗外，将额头轻轻抵在微凉的车窗玻璃上。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城市的光影在她眼底流淌，却无法照亮她记忆里那片浓重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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