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囡囡

“这位是？”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医者特有的沉稳。

佟家儒在一旁笑着接话：“哦，这是我的侄女，温玉棠。近来在租界上学，正好顺道带她来看看。”

你连忙颔首问好，声音放得轻缓：“董医生好，常听叔叔提起您。”

董淑梅闻言笑了笑，那笑意漫到眼底，冲淡了几分病气：“你好，玉棠。听着倒是个文静的名字。”她说话时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目光里的打量渐渐化作温和。

寒暄两句，你便转向佟家儒：“叔，囡囡在哪间病房？我去看看她。”

佟家儒指了指斜对门：“就在隔壁，刚睡醒没多久，怕是正闷得慌呢。”

你应声谢过，轻手轻脚地推开隔壁病房的门。

午后的阳光斜斜铺在地板上，囡囡正躺在小床上，一条腿打着石膏。

印象中，这个小女孩总扎着对称的双马尾，发梢用红绸带系着，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十分讨喜。

“囡囡。”你走到床边，从口袋里摸出块用锡箔纸包着的巧克力，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特意在洋行买的，知道小孩子都爱这口。

囡囡没说话，只是眼睛跟着巧克力转了转，小鼻子轻轻嗅了嗅，分明是欢喜的。

她不吭声，你也不勉强，把巧克力放在床头的小桌上，拖了张木凳坐在她旁边。

正想找些话逗她，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一个女人。

是东村安插在医院的眼线。

你抬眼望去时，正好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那一瞬间，她眼里的警惕和审视几乎没来得及掩饰，随即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移开视线，一副心虚的模样。

你心里轻轻嗤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悠悠地站起身，朝着墙角走去。

“你好小姐，我以前在学校，有个日本同学，眉眼间倒和你有几分像。”你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旧事。

那女人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却还是没接巧克力。

你把巧克力轻轻放在她旁边的枕边，转身回了囡囡床边。

回头，见她正偷偷拿眼角看你，脸上带着点戒备。

你冲她眨了眨眼，拿起刚才那块巧克力，慢慢剥开：“不说话也没关系，我们一起吃甜的，好不好？”

囡囡这才怯生生地伸出小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像只刚探出触角的小蜗牛。

——深夜

“课长，”女人站在东村办公桌前，头垂得很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今天在圣心医院的病房外，我好像被一个女人认出来了。”

东村正用指尖敲击着桌面，闻言停下动作，抬眼看向她：“哦？详细说说。”

“她有一头灰棕色的头发，穿着学生样式的黑色制服，”女人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我远远盯着佟家儒的女儿，刚和她对上视线，她就径直走了过来，问我生了什么病。

我没敢搭话，她却忽然说……说我长得像她以前的日本同学，还塞给了我这个。”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块用锡箔纸包着的巧克力，放在桌上。

东村伸手拿过，指尖捻着那小小的方块，对着光细细端详。

“她是怎么知道的？”东村眉头紧锁，指腹反复摩挲着巧克力表面的纹路，语气里的不解像藤蔓般缠上心头。

面前的女人是刚从京都调来上海的新人，脸上还带着未脱的学生气，平日里只在档案室整理情报，连租界的街道都认不全，更别提在人前显露半分身份。

她身上没有老特务那种浸在阴影里的冷硬，连攥着手帕的姿势都带着几分生涩——这样一个几乎没沾过硝烟的姑娘，竟被那个看似文静的女学生一眼看穿。

东村将巧克力轻轻放回桌面上，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上面，映出几道冷硬的光影。

他忽然想起课堂上温玉棠回答问题时的样子，上课不认真听讲，回答起问题来，也能条理清晰。她眼神沉静，仿佛早已将时局看透。

那时只当是个寻常的爱国学生，如今想来……确实不容小觑。

“这个温玉棠，”东村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博弈倒计时，“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话音落时，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住了，只有那块被遗忘的巧克力，在阳光下泛着甜腻的光，像个温柔却危险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