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潮涌

强制共振启动的第三十七分钟，机房的金属地板开始发烫。

林夏盯着全息屏上的波动曲线，记忆合金骨架的共振频率正以每秒0.3赫兹的速度攀升，接近临界值的红线像条绷紧的血管。张野在总控台前疯狂敲击键盘，额角的汗珠滴在按键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城西电网负荷过载！”他突然吼道，屏幕右侧弹出的红色警报连成片，“再这样下去，半小时后全市会断电！”

林夏没回头。她的注意力全在玻璃塔的实时画面上——旋转餐厅的倾斜角度正在缓慢修正，那些爬满外墙的裂痕像退潮般缩回，只是收缩的轨迹里拖曳着猩红的残影，像被碾碎的血痂。

“让备用核电站接入。”她的声音有些发哑，指尖在控制板上划出残影，“把共振频率锁定在118赫兹，维持三分钟。”

“那会超出骨架的承受极限！”张野猛地转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设计标准里最高只能到110！”

“平行世界的‘我们’就是卡在110赫兹才失败的。”林夏突然指向屏幕角落，那里残留着半帧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画面：坍塌的塔身中，一截扭曲的记忆合金上刻着模糊的“110”。“他们太保守了。”

机房的灯管突然爆裂，玻璃碎片溅在全息屏上，映出无数个破碎的人影。林夏低头时，看见自己的鞋跟沾着片猩红的薄膜，像某种生物的表皮。薄膜接触空气的瞬间开始分解，在地板上化作一串跳动的乱码。

“它们在害怕。”她突然笑了，抓起桌上的扳手敲向控制台侧面的应急接口，“共振频率越高，它们的分子结构越不稳定。”

备用核电站接入的瞬间，整座城市的灯光都变成了诡异的橙红色。玻璃塔顶端突然爆出一团猩红的雾霭，雾霭中隐约浮出无数细长的触须，像被惊扰的海葵般疯狂扭动。触须扫过的地方，空气都在微微扭曲，观光电梯的钢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还有两分钟！”张野的声音在电流杂音里忽远忽近，他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缠上了圈猩红的细线，正顺着皮肤往心脏的方向爬。

林夏突然想起手机里的照片——那个左眼变成窟窿的自己。她下意识摸向左眼，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像是覆盖着层薄冰。透过冰层，她仿佛能看见无数细小的红色光点在视网膜上跳动，像被困在玻璃珠里的萤火虫。

“张野，看你的手！”她猛地拽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抓起消防斧劈向那圈细线。金属与细线碰撞的瞬间，迸出蓝绿色的火花，细线发出凄厉的嘶鸣，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张野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留下一圈浅红色的勒痕，和林夏手机照片里那个“自己”脖颈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它们在模仿我们的身体结构。”林夏的声音发颤，“用我们的细胞当容器。”

全息屏突然剧烈闪烁，共振频率的曲线在117赫兹处剧烈震荡，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按住。玻璃塔的画面里，那团猩红的雾霭突然凝聚成巨大的球体，表面布满了无数只眼睛，每个瞳孔里都映着玻璃塔坍塌的画面。

“它在抵抗！”张野把控制台的拉杆拉到极限，“频率上不去了！”

林夏看向应急接口旁的红色按钮——那是紧急超载开关，按下后能强制提升5赫兹，代价是所有设备会在十分钟内彻底报废。她的余光瞥见机房角落的时钟，秒针正卡在“59”的位置，像被冻住了。

“帮我盯着频率曲线。”她的手指悬在按钮上，掌心全是汗。

“你要干什么？”张野突然抓住她的手，他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是自杀式操作！”

“那个‘我’在废墟里留了线索。”林夏掰开他的手指，目光落在屏幕上那团猩红的球体上，“她左眼的窟窿不是被吃掉的，是自己挖掉的——那里是第一个被寄生的地方。”

她按下按钮的瞬间，机房的警报声刺破耳膜。共振频率的曲线像火箭般蹿向118赫兹，玻璃塔的画面里，猩红球体突然炸开，无数细小的碎片像流星雨般坠落，每个碎片里都裹着半透明的人影，细看之下，全是林夏和张野的脸。

“成功了……”张野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夏却摇了摇头。她看见那些碎片落地后没有消失，而是像水滴般渗入地面，在柏油马路上画出蜿蜒的红线，最终汇入城市的排水系统。

“它们只是退到地下了。”她捡起地上的一块玻璃碎片，对着光看。碎片边缘映出的世界里，天空是纯粹的猩红色，玻璃塔的位置只剩下个冒着白烟的深坑。

墙上的时钟终于开始转动，秒针跳过“59”的瞬间，总控台的屏幕全部变黑。城市的灯光重新亮起，只是暖黄色的灯带里多了些细碎的红丝，像掺了血的蜂蜜。

张野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手腕上逐渐淡去的勒痕。林夏走到窗边，玻璃上不知何时蒙上了层薄雾，她伸手去擦，却在雾面留下个清晰的手印——左手的食指少了半截。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食指完好无损。可当她再抬头时，雾面上的手印开始动了，那个缺指的“手”正缓缓握拳，指节发白。

“它们还在看着我们。”林夏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远处的玻璃塔恢复了笔直的姿态，暖黄灯带流淌得温柔而正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林夏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一样了——就像她左眼深处那些挥之不去的红点，像埋在肉里的种子，迟早会生根发芽。

张野突然指着屏幕，声音发颤：“你看这个……”

黑屏的角落，一行猩红的字符正缓缓浮现，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下一个节点：2077年7月23日】

林夏摸出手机，相册里那张坍塌的照片自动弹出，只是照片里那个“自己”的右眼，也开始渗出细小的红丝。她数了数日期，今天是7月16日。

还有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