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生应了声，便匆匆转身进了茶馆。
他穿过静谧的厅堂，绕过一道绘着墨竹的屏风，停在一间雅致的厢房外。
他犹豫一瞬，还是轻叩门扉，低声道：
“掌柜的，门外有两人，瞧着像是流落来的，想讨个活儿换顿热食宿一夜……您看，可否让他们做些杂事暂留？”
厢房内，烛火摇曳。
掌柜正躬身站在一旁，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目光不时瞟向主位上闲适饮茶的男人。
听到小生的话，他脸色更僵，急忙厉声斥道：
“谁让你贸然进来的？！这等小事也值得叨扰贵客？还不快将人赶走！你平日也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
他话音未落，坐于上首的男子却轻轻抬眸。
温厌尘指尖执一盏青瓷茶盅，神色温淡，似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中的玉骨扇：
“无妨。既是落难之人，留下便是，于我们不过举手之劳。”
小生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出，带上房门时指尖仍有些发颤。
厢内重回寂静，只余窗外隐约的风声。
温厌尘并未看向掌柜，只侧过脸，目光落在窗外流离的身影上。他指尖轻转玉骨扇，忽而问侍立在侧的凌溯：
“近来流民似乎渐多。可知缘由？”
凌溯上前半步，衣袂微动，低声回应：“回公子，近两年北地三州大旱连绵，河井枯竭，田地龟裂，夏秋两季几乎颗粒无收。
官府开仓迟缓，粮价飞涨，不少百姓不得已离乡逃难，一路南下，沿途乞讨求生者……不在少数。”
他话音平稳，却字字清晰，如同冷雨敲阶。
温厌尘静默片刻，扇尖轻叩掌心，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
“是吗？”他声音轻缓，却带着刀刃般的寒意，“那姜国……近来可有动静？”
凌溯垂首，声音压得更低：“刚传来的消息。夷州知府赵德明——因贪墨赈灾银两、私囤粮草，三日前被摄政王下令革职查办，全家流放北疆。”
温厌尘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
“夷州……”他轻摇折扇，语气似叹似讽，“那可是距京城不过百里的咽喉之地。摄政王这一刀，落得又准又狠。”
他忽合扇起身，走向窗边。
流民如蚁，蜿蜒向南。
“清理门户，整顿吏治……”温厌尘轻笑一声，眼底暗流涌动，“看来咱们这位摄政王，是在清扫庭阶，以待远客了。”
他转身，玉扇轻敲掌心。
“想必不久……便能好生‘拜会’这位雷厉风行的摄政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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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今日真是走运了，快些进吧。”那青衣小厮随意摆摆手，招呼她进来。
顾眠柳微微一怔，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掩去其中一闪而过的疑虑。
她原以为少不了一番盘问周折，甚至备好了说辞，却没料到这门竟开得如此轻易。
“柔柔，你好厉害呀。” 虞七贴在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气息温热，带着全然的信赖与一点点小小的惊叹。
顾眠柳没有回头，只极轻地捏了捏虞七的手示意她噤声。
她抬步踏入店内，一股清冷的檀香混合着墨香悄然袭来。
店内陈设看似简单，不过几张花梨木桌椅，一套素白茶具，壁上悬着几幅笔意疏狂的墨竹。
但细看之下，那木料是上好的沉香木，触手温润；茶具是罕见的雨过天青釉，釉色清透如空山新雨；至于那墨竹……运笔恣意纵横，绝非寻常画师手笔。
这看似随意的布置里，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风雅与贵气，漫不经心，却寸寸讲究。
顾眠柳心下一紧。这铺子的主人，绝非等闲。
她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虞七的手，将她稍稍护在身后侧，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店内每一处转角与帷幔，步履轻盈，却步步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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