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的空调坏了三天,老旧的排风扇吱呀转着,吹不散满室的闷热。空气里浮着细小的尘埃,被午后斜斜照进来的阳光染成浅金色,落在宁艺卓汗湿的发梢上,像撒了把碎星子。她对着镜子练wave,后腰的练功服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迹,紧紧贴在皮肤上,将蝴蝶骨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那两块凸起的骨骼比上周又明显了些,仿佛轻轻一动,就要刺破薄薄的皮肉振翅飞起来。
吉赛尔端着水杯进来时,脚步放得很轻,却还是在门口顿了顿。她看见宁艺卓正踮脚够头顶的把杆,肩胛骨猛地向上顶起,形成两道锋利的弧线,翅尖的位置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伶仃得让人心头发紧。她手里的玻璃杯壁凝着水珠,顺着指缝滴在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歇会儿。”吉赛尔走过去,把水杯塞进她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宁艺卓的手腕,那截骨头细得像随时会折断,硌得她指腹发麻。杯壁的凉意让宁艺卓瑟缩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杯里的蜂蜜水,指尖有点抖,“没事,再练几遍转体,刚才总觉得重心不对。”
“练什么练?”吉赛尔的声音沉下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火气。她伸手去碰宁艺卓的后颈,那里的皮肤薄得像蝉翼,能清晰摸到凸起的脊椎骨,“你自己看看,现在瘦成什么样了?”
镜子里的人确实清减得厉害。脸颊的婴儿肥消得几乎看不见了,下颌线绷出利落的弧度,连带着脖颈都细了一圈,线条紧得像拉满的弓弦。蝴蝶骨更是比上个月突出太多,在汗湿的布料下若隐若现,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刺伤人。宁艺卓慌忙移开视线,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回归期嘛,大家不都这样……团队里谁不是每天只吃水煮菜。”
“别人是管理身材,你是在拿命耗。”吉赛尔扳过她的肩膀,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强迫她看向镜子,“上周打歌后台,你低血糖差点晕过去忘了?还是我把巧克力掰碎了塞你嘴里的。”
提到那天,宁艺卓的耳尖腾地红了。舞台灯光太亮,露背的打歌服又紧,她跳完最后一个动作时眼前发黑,下台时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是吉赛尔从后面快步追上来,用胳膊稳稳圈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大概是早就备着的,还带着体温,被她一点点掰碎了喂进自己嘴里。当时吉赛尔的掌心贴在她后腰,正好覆在蝴蝶骨下方,那点温热透过薄薄的布料渗进来,烫得她心尖发颤,连带着嘴里的巧克力都甜得发苦。
“我真的没事。”宁艺卓想挣开,手腕却被吉赛尔攥得更紧。对方的掌心很暖,带着常年练舞磨出的薄茧,摩挲着她腕骨凸起的地方,像是在无声地安抚。
吉赛尔忽然俯身,下巴轻轻搁在她肩胛骨之间的凹陷处。那里本该是柔软的皮肉,现在却能清晰感受到骨骼的形状,硌得她下颌有点疼。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委屈的鼻音,像被雨淋湿的小动物:“小卓,别对自己这么狠好不好?”
温热的呼吸洒在蝴蝶骨上,宁艺卓浑身一僵,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能感觉到吉赛尔的心跳透过相贴的皮肤传过来,咚咚的,和自己乱成一团麻的心跳撞在一起,震得她耳膜发鸣。练习室里很静,只有排风扇的吱呀声,和两人交叠的呼吸声。
“你看这里。”吉赛尔抬手,指尖极轻地划过她的蝴蝶骨,像怕碰碎什么珍宝。指甲修剪得圆润,蹭过布料时带着微痒的触感,“以前这里肉肉的,像被绒毛裹着的蝶蛹,摸起来软软的。现在……”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叹息,“现在像要飞走了,风一吹就能卷走似的。”
宁艺卓的眼眶忽然就热了。这些天她不敢称体重,不敢在镜子前多站一秒,每次练到深夜,胃里空得发疼,就灌一大杯冰水压下去。团队的回归舞台很重要,她怕自己不够好,怕镜头里的自己不够瘦,怕粉丝失望……可这些被她死死咬住的委屈,在吉赛尔带着心疼的触碰里,忽然就撑不住了。
“我只是……怕舞台效果不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蝴蝶骨在颤抖中更显脆弱,像被狂风裹挟的蝶,随时会折断翅膀,“他们说我上镜显胖,说我动作不够利落……”
吉赛尔把她转过来,轻轻抱住她。手臂收得很轻,手小心地护着她的后背,像是怕碰碎一件易碎的瓷器。“谁说的?”她在宁艺卓耳边轻声说,热气拂过耳廓,带着安抚的意味,“你什么样都好看。胖一点,笑起来像糯米团子,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瘦一点,跳舞时线条利落,像出鞘的剑。但我更想看到你健康的样子,看到你练完舞能狼吞虎咽吃掉一碗拉面,看到你笑起来的时候,脸颊圆圆的,像以前偷吃蛋糕时被我抓到的样子。”
宁艺卓埋在她颈窝里,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浸湿了吉赛尔练功服的领口。原来真的有人比她自己更在意她的身体,在意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疲惫和消瘦,在意她是不是真的开心。吉赛尔身上有淡淡的柠檬草香味,是她常用的洗衣液味道,很干净,让人安心。
“以后不许这样了。”过了好一会儿,吉赛尔才捧起她的脸,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她的指尖带着点凉,蹭过发烫的脸颊,很舒服。“晚上我给你做部队锅,加双倍芝士,再加你喜欢的午餐肉和拉面,吃到撑为止。”
宁艺卓吸了吸鼻子,看着她认真的眼睛。吉赛尔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小扇子,眼底盛着满满的心疼,让她忽然就笑了,脸颊泛起一点久违的红晕,像雨后初晴的晚霞。“那……会胖的。”她小声嘟囔,声音还带着点哭后的沙哑。
“胖了才好。”吉赛尔捏了捏她的脸颊,那里的肉比上周又少了点,让她心里泛酸,“胖了说明我把你喂得好。”
那天傍晚,练习室的灯亮到很晚。排风扇早就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是吉赛尔跑出去买的紫菜包饭,还热乎着,放了宁艺卓喜欢的金枪鱼馅。镜子里,吉赛尔正帮宁艺卓按摩后背,掌心贴着她的蝴蝶骨,力道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落了地的蝶。她的掌心很暖,一点点熨帖着肌肉里的紧绷,让那两块过分清晰的骨骼,似乎也柔和了些。
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橘红色的光透过窗户漫进来,把两道依偎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宁艺卓嘴里塞着紫菜包饭,含糊不清地说:“明天……明天我要吃炸鸡。”
吉赛尔笑着点头,指尖在她蝴蝶骨上轻轻按了一下,换来对方一声轻哼。“好,给你买蜂蜜芥末味的,加年糕。”
镜子里,宁艺卓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光。吉赛尔看着她,忽然觉得,只要能留住这双眼睛里的光,留住这只偶尔脆弱却依旧努力振翅的蝶,就算让她每天围着厨房转,也心甘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