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海的身子猛地一僵。
“鸟尽弓藏”四个字,像四根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里。
他噗通一声重重跪下,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地面。
“奴才……遵旨。”
声音是抖的,却透着一股以命相随的决绝。
年世兰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声音冷得像殿外未化的冬雪。
“去吧。”
“别让任何人,看见你出宫。”
周宁海沉沉叩首,起身时,已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只是脚步,从未有过的沉重。
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又“哐当”一声合拢。
回音震得颂芝心尖发颤。
偌大的翊坤宫,一瞬间静得只剩下烛火爆开的“噼啪”声。
颂芝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娘娘……那香炉,真要撤吗?”
“那可是皇上亲赐的恩典啊!”
年世兰终于缓缓转过头,一双凤眼里再无半分媚意,只剩下看透一切的冷。
“恩典?”
她笑了,笑声短促,像一声冰裂。
“他赏我一炉催命香,难道还要本宫跪下来,笑着感谢他的‘恩典’?”
颂芝浑身一震,脸上血色褪尽。
“催……催命香?”
年世兰站起身,明黄色的寝衣衣摆在地上拖曳出一条华丽而绝望的弧线。
她走到那尊雕龙画凤的鎏金香炉前,停下脚步。
“颂芝,你过来。”
颂芝连忙碎步上前。
“你再闻闻。”
年世兰指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
“这里面,除了御赐的欢宜香,是不是还多了一味?”
颂芝凑近了,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眼中满是茫然。
“奴婢愚钝……只闻得出欢宜香的甜。”
“是啊,多甜。”
年世兰喃喃自语,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匕首。
“甜得能盖住里头那点要人命的麝香。”
“甜得能让本宫在不知不觉里,再也怀不上孩子。”
“甜得能让本宫的身子,一天天败下去,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翊坤宫,给他心尖上的人腾位置!”
颂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皇上他……他怎么敢!”
“他怎么不敢?”
年世兰猛地回头,厉声反问。
“我哥哥是大将军,是他的‘定海神针’,也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如今鸟尽了,他自然要来收弓了!”
“这第一箭,就是对准我!”
她一脚踹在香炉的底座上。
“哐啷!”
一声巨响,那华美的香炉翻倒在地,滚烫的香灰洒了一地,狼狈不堪。
“撤!”
年世兰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响,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给本宫扔到库房最阴暗的角落里去!”
“用最脏的破布给本宫蒙上!”
“本宫再也不想看见这恶心玩意儿!”
“是!”
颂芝连滚带爬地起身,唤来两个小太监,三人手忙脚乱地将那尚有余温的香炉抬了出去,仿佛在搬运一具尸体。
年世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胸口那股被噩梦攫住的窒息感,终于消散了些。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张依旧美艳,却眼神冰冷的脸。
曾几何时,这张脸的主人,以为自己拥有着全天下最尊贵的爱情。
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皇上……”
她拿起一把玉梳,轻轻梳理着如瀑的长发。
“你以为折了本宫,我年家就会束手就擒吗?”
她的手很稳,一下,又一下,动作优雅,可指节却因用力而根根泛白。
“你不是喜欢看戏吗?”
“好啊。”
“本宫就陪你,唱一出真正的大戏。”
她放下玉梳,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殿外。
“颂芝。”
“奴婢在!”
“传膳。”
年世兰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又妖冶的弧度。
“本宫饿了。”
“今晚的菜,要多加一倍的辣。”
“本宫要自己,从里到外,都烧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