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芝去而复返时，眼眶还是红的。

她身后跟着一队提着食盒的宫人，脚步声很轻，像踩在棉花上，生怕惊扰了这殿内一触即发的风暴。

“娘娘，膳……膳来了。”

一盘盘菜肴流水般呈上。

没有了往日的精致和清淡。

水煮肉片，红油汪汪，上面铺了厚厚一层猩红的干辣椒。

辣子鸡丁，几乎在辣椒堆里找不出鸡肉。

麻婆豆腐，花椒和辣油的香气霸道地窜进鼻腔，呛得人想流泪。

每一道菜，都像一团燃烧的火。

颂芝的脸又白了一层。

“娘娘，这……这怎么吃啊？”

“太医说了，您身子弱，需得温补，忌辛辣……”

年世兰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在桌边坐下。

“温补？”

她拿起银箸，声音里带着一丝讥诮。

“温水煮青蛙的温补吗？”

“让他好慢慢地，要了本宫的命？”

颂芝不敢再劝，只能颤抖着手为她布菜。

年世兰夹起一块沾满红油的肉片，看也没看，就送入了口中。

一瞬间。

那股辛辣，像一团烧红的炭，从舌尖滚到喉咙，再轰地一下在胃里炸开。

火烧火燎。

她的脸颊瞬间就染上了两团不正常的红晕，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颂芝心疼得眼泪直打转。

“娘娘……”

年世兰却像感觉不到一样，又夹了第二筷，第三筷。

她吃得不快，甚至姿态依旧优雅，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越来越红的眼眶，泄露了她承受的痛苦。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可她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像有两簇火苗，在眼底熊熊燃烧。

“颂芝。”

她忽然开口，声音因为被辣意冲击，带着一丝沙哑的破碎感。

“疼吗？”

颂芝一愣，不知道她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她。

“本宫问你，看着本宫这样，你心疼吗？”

颂芝“噗通”一声跪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奴婢心疼！奴婢心疼娘娘！”

“好。”

年世兰点点头，又吃了一口。

“你也知道疼。”

“本宫也要时时刻刻记着这股疼。”

“只有疼，才能让本宫记着，我哥哥在边关流的血。”

“只有疼，才能让本宫记着，我年家满门的荣耀都系于一线。”

“只有疼，才能让本宫清醒地记着，这宫里没有情爱，只有你死我活！”

她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啪！”

满桌的烈火，仿佛都为之一震。

“撤了。”

她站起身，胃里像有一把刀在搅，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

这顿饭，像一场酷刑，也像一场洗礼。

烧掉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对那个男人的幻想和眷恋。

只剩下淬火成钢的恨意。

“更衣。”

颂芝连忙爬起来，擦干眼泪。

“娘娘想穿哪一件？是皇上上月赏的那身云霏锦，还是……”

“不。”

年世兰打断她，走到衣柜前，亲手推开那扇沉重的紫檀木柜门。

满目皆是华服。

她的手指划过那些柔软的丝绸，名贵的锦缎，最后，停在一抹最决绝的颜色上。

“把那件正红色的金丝凤凰宫装，给本宫拿出来。”

颂芝大惊失色。

“娘娘！那……那是您当年大婚时……”

“闭嘴。”

年世兰的声音冷如冰。

“他不是喜欢看戏吗？”

她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凄绝又艳丽的笑，肿胀的红唇像泣血的杜鹃。

“本宫今天，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凤凰涅槃。”

“什么叫，烈火焚城。”

“去。”

“给本宫梳妆，用最艳的胭脂，描最凌厉的眉。”

“本宫要让他一眼就看到我。”

“看到我这团，他亲手点燃，再也扑不灭的火！”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