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芝不敢再多言。
她知道,娘娘心意已决。
这一刻,多说一个字,都是对娘-娘决心的亵渎。
她亲自从柜子最深处,捧出了那件正红色的宫装。
沉甸甸的。
像捧着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焰。
金丝织就的凤凰,栩栩如生,每一根羽毛都闪着凌人的光。
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衣料上挣脱,振翅高飞,焚尽八荒。
年世兰张开双臂。
颂芝和另一个胆大的宫女,颤抖着手,为她穿上这身重甲。
是的,重甲。
这是她年世兰的战袍。
几个小宫女已经吓得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整个翊坤宫,安静得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衣衫层层叠叠,繁复而华贵。
穿上它,便再也没有退路。
“镜子。”
年世兰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坐到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她一张被辣意蒸腾得绯红的脸,眼角还带着泪痕,嘴唇红肿不堪。
狼狈。
却也有一种惊人的生命力。
“上妆。”
颂芝打开胭脂盒,手都在抖。
“娘娘,要……要哪种红?”
“最艳的。”
颂芝的手一颤,指尖蘸上了最深的那一抹猩红。
她小心翼翼地往娘娘脸上扫去。
“不是这样。”
年世兰抬手,亲自接过胭脂。
她看着镜子,用指腹狠狠蘸了一下。
那胭脂不再是往日里轻扫的红霞,而是一抹决绝的血色,从她眼下,一直斜斜地扫向鬓角。
像战旗,也像伤痕。
“眉。”
颂芝换了眉笔。
“要飞扬的,要入鬓的,要像一把出鞘的刀。”
她一字一句地命令。
颂芝屏住呼吸,依言描摹。
那秀丽的远山黛被彻底改变,眉梢被高高地、凌厉地挑起,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杀气。
最后是唇。
她的唇本就因辛辣而红肿,像熟透的樱桃,一碰就要破。
颂芝选了最正的宫墙红。
“不必了。”
年世兰拦住她。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那湿润的、泣血般的红,比任何唇脂都更加触目惊心。
“这样,就很好。”
妆成。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熟悉又陌生。
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也狠得令人胆寒。
再也不是那个恃宠而骄、明艳张扬的华妃。
而是一个从地狱烈火里爬出来的,索命的凤凰。
皇上。
你点的火。
现在,烧起来了。
你,可喜欢这出戏?
她缓缓起身。
宽大的袍袖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
金丝凤凰随着她的动作,流光溢彩,仿佛活了过来,在她周身盘旋。
殿内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大气不敢出。
“摆驾。”
颂芝强忍着心中的震颤,问道:
“娘娘,去……去哪儿?”
年世兰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那双含着刀锋的凤眼,望向了紫禁城最中心的方向。
“去养心殿。”
“本宫,亲自去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