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殿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与偏殿的凄风苦雨,判若两个世界。
皇上刚批完最后一本奏折,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苏培盛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碗参汤。
“皇上,夜深了,歇歇吧。”
皇上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问。
“偏殿那边,有动静了吗?”
苏培盛的身子微微一躬,声音压得更低了。
“回皇上的话,还没。”
“火还烧着,人……还没哭。”
皇上缓缓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还没哭?”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竟浮起一丝玩味的笑。
“朕倒要看看,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苏-培盛不敢接话,只是将参汤又往前递了递。
“皇上,这汤快凉了。”
皇上没接,反而站起身,踱步到窗前。
他望着偏殿方向那一点微弱的火光,像是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
“苏培盛。”
“你说,人到了绝境,是不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苏培盛心头一跳,连忙道。
“皇上天威,岂是凡人能够揣度的。”
皇上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她以为用这种法子,就能逼朕让步?”
“她以为,她还是那个协理六宫,风光无限的年贵妃?”
“天真。”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
“传朕的旨意。”
“让内务府的人把偏殿的院墙,再给朕加高三尺!”
苏培盛猛地抬头,满脸惊愕。
“皇上!这……”
皇上眼神一冷。
“怎么?”
“朕的话,你听不懂?”
苏培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金砖。
“奴才不敢!”
“奴才遵旨!”
皇上重新坐回龙椅,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参汤,一饮而尽。
“朕就是要让她看清楚。”
“在这紫禁城里,谁才是天。”
“朕要让她哭,她就必须哭。”
“哭声什么时候传到养心殿,这门,什么时候才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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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
“砰!”
又一块烧得通红的石板,在冷水的冲击下,发出一声沉闷的爆裂声。
碎石四溅。
一个挖井的太监躲闪不及,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是死死地盯着裂开的石缝,眼中爆发出狂喜。
“裂了!娘娘!又裂开一块!”
众人闻声,纷纷围了过来,疲惫不堪的脸上都露出了希望的神色。
年世兰站在火光旁,一张脸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嘴唇干裂起皮,眼神却亮得惊人。
“继续!”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趁热打铁!”
“都给本宫打起精神来!”
颂芝扶着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娘娘,您歇会儿吧。”
“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年世兰推开她的手,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本宫不累。”
“你们看清楚了。”
她指着那烧得通红的火堆,又指着那被一块块撬开的青石板。
“皇上想让我们死。”
“可阎王爷,还没点头!”
“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认命!”
“挖!”
“给本宫使劲挖!”
“挖出水来,我们就能活!”
“挖不出水……”
她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惨烈的笑。
“我们就一起,烧死在这儿!”
“也比跪着求饶强!”
所有人的血,瞬间被点燃了。
“对!跟娘娘一起!”
“挖!死也要挖出水来!”
“不求饶!死也不求饶!”
求生的欲望和赴死的决心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疯狂的力量。
他们像是忘了饥饿,忘了疲惫,只知道机械地重复着烧石、泼水、撬石的动作。
火光映着他们扭曲而坚毅的脸,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放哨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
“外面……外面来人了!”
众人动作一滞,齐刷刷地看向他。
“是内务府的人!”
小太监喘着粗气,脸上满是绝望。
“他们……他们在砌墙!”
“他们要把我们活活封死在里面!”
“轰——”
最后一丝希望,仿佛被这冰冷的话语彻底击碎。
一个宫女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完了……全完了……”
“皇上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绝望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
哭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周宁海脸色煞白,踉跄着跪倒在年世兰面前。
“娘娘!”
“求您了!”
“您就去跟皇上认个错吧!”
“再犟下去,我们真的会死的!”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啊!”
“砰!”
年世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她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母狼。
“谁敢再说一个‘求’字,本宫现在就杀了他!”
她拔下头上一支早已失去光泽的银簪,死死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尖锐的簪尖,瞬间刺破了皮肤,渗出一缕血丝。
“想活命的,现在就给本宫滚出去!”
“去跪,去求,去磕头!”
“本宫绝不拦着!”
“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
“谁也别想拉着本宫一起跪下!”
“我年世兰,生是将军的女儿,死也是年家的鬼!”
“绝不为奴!”
所有人都被她这副疯狂的模样镇住了。
哭声,停了。
咒骂,也没了。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院墙外“哐当、哐当”的砌墙声。
那声音,一下,一下,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也像是,在为他们垒砌一座活生生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