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通宵排练的提议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心里漾开圈滚烫的涟漪。张桂源翻出压箱底的毛毯，往折叠床上一铺，宣布自己要当第一个“守夜冠军”，结果刚蜷成一团，就被聂玮辰扔过来的鼓槌敲了敲膝盖：“先把明天的鼓点记熟再说。”

左奇函抱着吉他窝在钢琴凳上，指尖拨出段轻快的旋律。杨博文凑过去看，发现他在谱子背面画了七只挤在一起的小熊，每只熊手里都举着颗沙棘果，最胖的那只额头上还点了颗痣，一看就是张桂源。“画得像糯米团子，”杨博文笑着戳了戳小熊的耳朵，“王浩那只怎么没戴帽子？”左奇函立刻抓起笔，在熊脑袋上补了顶歪歪扭扭的毛线帽，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风声，像首温柔的夜曲。

后半夜，训练室的暖气渐渐弱了。黄朔把小提琴盒打开当小桌，李煜东煮了锅热粥，米香漫过来时，王浩正对着镜子抠动作细节，额头上渗着细汗，后背的羽绒服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沾着的雪粒早化成了水，晕开片深色的痕。“歇会儿吧，”张函瑞端着碗粥走过去，“再练该饿了。”王浩接过碗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两人都愣了下——原来张函瑞的指尖也冻得通红，是刚才洗沙棘果时沾了凉水。

官俊臣抱着谱子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差点栽进粥碗里。聂玮辰伸手把他往旁边拨了拨，自己却拿起鼓棒，对着空气轻轻敲起来，节奏稳得像钟表的滴答声。陈浚铭举着摄像机，镜头里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鼓点轻轻晃动，突然觉得这画面该配句歌词，比如左奇函新写的“黑夜是未拆的糖纸”。

天快亮时，杨博文被冻醒了。他睁眼看见左奇函正往他身上盖外套，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吉他斜靠在腿边，弦上还缠着根红绳——是黄朔小提琴上掉下来的，不知何时被左奇函捡起来，系成了个小小的结。“醒了？”左奇函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刚想通，冬专那首慢歌，间奏加段口琴吧？像小时候巷口卖糖人的老爷爷吹的那种。”

杨博文坐起来，发现训练室里亮着盏小台灯。张桂源和张函瑞挤在折叠床上，毛毯滑到地上一半，张桂源的胳膊还搭在张函瑞腰上，两人睡得正香；王浩趴在谱架旁，脸上还沾着点粥渍；黄朔和李煜东靠在墙角，小提琴和钢琴谱摊在中间，像两只依偎着的鸟；官俊臣蜷在鼓箱旁边，手里还攥着片沙棘果的叶子。

“我去烧点热水。”杨博文起身时，左奇函突然拉住他的手，掌心温热的，带着点粥的黏糊。“等下，”他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是上次江边没吃的那颗，包装纸被摩挲得发亮，“现在能吃了吗？”

窗外的天已经泛了鱼肚白，第一缕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正好落在糖纸上。杨博文刚要说话，就听见张桂源的梦话：“沙棘果……再加点糖……”引得左奇函“噗嗤”笑出声，糖纸被他捏得沙沙响。

晨光漫进训练室时，粥锅又开了。王浩第一个醒过来，对着镜子活动手腕，突然发现镜面上多了行字，是用口红写的——“欢迎回家”，笔锋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张函瑞的手笔，旁边还画了个咧嘴笑的太阳。

大家陆陆续续醒来，互相看着对方睡乱的头发、沾着粥渍的衣领，突然都笑了起来。张桂源举着沙棘果泡水，非要和每个人碰杯，玻璃杯相撞的脆响里，聂玮辰的鼓点突然响了起来，比昨天更有劲儿，像在敲碎最后一点残雪。

左奇函抱着吉他站到中央，杨博文的钢琴声跟着流淌出来。王浩的声音清亮得像融雪后的溪流，黄朔的小提琴像只飞鸟，李煜东的和声声线温润，张函瑞的高音刺破晨雾，官俊臣的rap带着少年人的冲劲，张桂源唱到副歌时，突然张开胳膊转了个圈，后腰的疼早忘到了九霄云外。

陈浚铭的摄像机转了个圈，镜头里七个人的影子在晨光里交叠，像朵正在绽放的花。墙上那句“冰棱化了会成河”被阳光照得透亮，枫叶标本在风里轻轻晃，红得像团跳动的火。

杨博文望着左奇函唱歌的侧脸，他的嘴角还沾着点粥粒，却笑得比晨光还亮。突然想起昨晚那盏小台灯，想起吉他弦上的红绳，想起此刻空气里的米香和琴声——原来所谓的圆满，从来都不是整整齐齐的完美，是这些带着点笨拙、沾着点烟火气的拼凑，是所有人都在，所有声音都刚好合在一起的瞬间。

训练室的门被风吹开，带着点初春的暖意。远处的巷口传来卖早点的吆喝，新熬的豆浆香飘进来时，左奇函突然朝杨博文伸手，两人的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碰，像碰碎了颗裹着糖衣的晨露。

他们的歌还在继续呢。长到能装下无数个这样的清晨，无数次碰在一起的指尖，无数颗在晨光里化开的糖。就像那道正在融化的冰棱，终将汇成奔涌的河，带着所有等待与重逢，朝着春天的方向，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