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秋意漫进排练室时，窗台上的野菊换了茬，新绽的花瓣沾着晨露，像撒了把碎银。张桂源抱着袋炒栗子闯进来，栗子壳上还带着焦香，是巷口老爷爷新炒的，“刚出锅的，烫手！”他把栗子往众人手里塞，壳子裂开的脆响混着吉他弦的震动，倒像是给秋燥的空气添了层暖乎乎的壳。

杨博文剥栗子时被壳尖扎了下，指尖泛起个小红点。左奇函瞅见了，伸手把他手里的半颗栗子抢过去，“我帮你剥，你这细皮嫩肉的，别被栗子壳欺负了。”他剥壳的动作有点急，栗子肉上沾了点绒毛，像裹了层秋天的软。杨博文咬下去时，甜糯的浆汁在舌尖化开，看见对方指尖沾着的栗子内皮，像落了层浅褐色的星子。

王浩把收音机调到了戏曲频道，里面正唱着段评剧，调子婉转得像缠在晾衣绳上的秋阳。他跟着哼了两句，突然指着谱子笑：“把‘夏夜’改成‘秋檐’怎么样？你听这调子，像晒在竹竿上的旧毛衣，暖烘烘的。”官俊臣立刻拿起麦克风试唱，声音里裹着点栗子香，把聂玮辰的鼓槌都逗得敲错了半拍。

陈浚铭的镜头追着张函瑞跑——他正用马克笔在乐谱上画栗子，圆滚滚的，倒像给音符添了层糖衣。画到兴起时，他举着笔往杨博文脸上戳，留下个小小的褐点，惹得左奇函伸手去擦，指尖蹭过杨博文的脸颊，带起阵痒意，像被飘落的银杏叶扫了下。

中午分盒饭时，老板送了罐桂花酱，说是自家酿的，拌米饭正好。杨博文舀了半勺，桂花的甜混着米饭的香漫开来，左奇函趁他不注意，舀了一大勺抹在他嘴角，“给你加层糖霜。”杨博文去抢他的勺子，两人的手腕撞在一起，桂花酱滴在桌布上，晕开朵小小的黄，像谁把秋阳捏碎了撒在上面。

改歌词时，左奇函发现杨博文的谱子上多了行小字：“秋风吹过舞台时，要唱得比栗子还暖。”字迹被不小心蹭到的桂花酱浸了点黄，倒像是给句子镶了圈金边。他把自己的谱子凑过去，上面画着棵结满栗子的树，树底下有两个小人，一个弹吉他，一个弹钢琴，影子缠在一起，像绕着树干的藤蔓。

傍晚排练间隙，张桂源突然提议去后山捡栗子，“我老家的栗子树都结果了，后山肯定有！”众人扛着乐器就往山上跑，陈浚铭的摄像机晃得厉害，镜头里闪过聂玮辰鼓槌上沾着的草叶，闪过官俊臣被风吹乱的头发，闪过王浩举着野栗子当麦克风的傻样。

左奇函牵着杨博文的手往树林深处走，落叶在脚下踩出沙沙的响，像没写完的间奏。杨博文突然被什么绊了下，左奇函顺势把他往怀里带，两人撞在棵栗子树上，熟透的栗子“啪嗒”掉下来，砸在左奇函的吉他包上，像给包上的西瓜贴纸添了颗褐色的纽扣。

“你看，”杨博文捡起颗圆滚滚的栗子，举到左奇函眼前，“像不像你上次画的小熊啃的那颗？”左奇函咬了咬下唇，突然低头在他耳边说：“等巡演到我老家，带你去看真正的栗子林，比这密十倍，风一吹，栗子落得像下雨。”温热的气息混着桂花酱的甜，把杨博文的耳朵吹得发烫。

回去的路上，七个人的兜里都鼓鼓囊囊的，装满了捡来的野栗子。张桂源用草绳把栗子串起来，挂在聂玮辰的鼓上，说要当新的装饰物，摇起来时，栗子互相碰撞的声响，倒像是给鼓点加了段细碎的伴奏。

排练室的灯亮起来时，暮色已经漫过了窗台。杨博文把捡来的栗子倒进铁皮盒，和之前的野菊花瓣、糖葫芦签挤在一起，栗子壳的焦香混着桂花香漫开来，像把整个秋天都锁进了盒子里。

左奇函弹起新编的秋夜小调，杨博文的钢琴声轻轻跟上来，张桂源的歌声里带着栗子的甜，官俊臣的rap软得像裹了层糖衣，王浩的和声裹着晚风，聂玮辰的鼓点敲得像落叶在跳舞，张函瑞的手铃晃出星星点点的响。

陈浚铭把摄像机对准窗外，月亮正从树影里钻出来，圆得像颗没剥开的栗子。镜头里，七个人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得很长，像七棵并排生长的树，根在土里缠在一起，枝叶往天上伸，要去够那些眨着眼睛的星星。

锁门时，杨博文摸了摸兜里的栗子，又摸了摸左奇函塞给他的桂花糖，糖纸在口袋里被体温焐得发软。他想起谱子上的栗子树，想起铁皮盒里的秋天，突然觉得这些带着桂花香的日子，就像埋在土里的栗子，看着不起眼，剥开壳，全是化不开的甜。

他们的歌当然还要继续唱。唱过瓜田，唱过秋山，唱到栗子落满台阶的冬夜，唱进飘着雪的清晨——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只要掌心相碰时还能传来暖意，那些没写完的词，没弹够的旋律，就永远有下一段，永远有新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