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顺着窗缝溜进排练室时,左奇函的吉他弦还在微微震颤。杨博文把最后一颗野栗子放进铁皮盒,盒盖合上的瞬间,栗子壳的焦香、桂花酱的甜、野菊的清冽在空气里打了个转,像被揉成一团的秋光,沉甸甸的。
“明天该给谱子换个封面了。”张函瑞突然说,手里转着支马克笔,笔杆上还沾着画栗子时蹭的褐渍,“就画咱们在后山捡栗子的样子,王浩举着栗子当麦克风,官俊臣被刺扎了手还嘴硬,张桂源抱着吉他坐在树桩上……”
他说得兴起,干脆蹲在地上,用粉笔在排练室的水泥地上画起来。粉笔灰簌簌落在鞋尖,很快,七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就排开了,每个人手里都举着颗圆滚滚的栗子,像举着小灯笼。聂玮辰的鼓被画成了棵大树,鼓面上落满粉笔屑,倒像是积了层薄霜。
王浩蹲过去添了笔,给每个小人头顶都画了朵小云:“这是后山的雾,早上没散的时候,咱们说话都带白气,像在吞云彩。”官俊臣立刻抢过粉笔,在自己那个小人旁边画了只兔子,“我还看见野兔了!灰扑扑的,跑起来像团风,差点撞翻我的谱架。”
陈浚铭举着摄像机,把地上的画和众人的影子都收进镜头。月光从窗外淌进来,给粉笔小人镀了层银边,倒像是谁把他们的笑声冻成了画,能一直留在这排练室的地板上。
第二天一早,巷口的玉米匾空了,竹篾上还留着玉米粒压出的浅痕,像张晒干的乐谱。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蹲在旁边,正把收起来的玉米往竹筐里装,看见少年们扛着乐器经过,笑着扬手:“玉米收进仓啦!等你们的歌写完,我把竹匾借给你们当舞台,站在上面唱,保管比戏台子还亮堂。”
张桂源往他手里塞了袋昨天捡的野栗子:“爷爷,这个烤着吃甜,比糖炒栗子多股野味儿。”老爷爷掂了掂袋子,栗子碰撞的脆响里,混着他裤兜里揣的收音机声——里面正播着段秋收的民歌,调子野得像后山的风。
排练室里,杨博文的钢琴上多了个新玩意儿:左奇函用栗子壳粘的小吉他,弦是用野菊梗做的,琴身上还刻着行小字“秋檐下的和声”。他弹《致爱丽丝》时,那小吉他就摆在谱架旁,影子落在琴键上,像只蜷着的小兽,安安静静听着。
改到尾声时,王浩突然停了笔:“该加段念白了。”他指了指窗外,晨雾正从树梢漫下来,“就说‘你看这雾,像不像去年冬天没化的雪?’”官俊臣接话:“那得加句‘等雪落下来,咱们就堆个举栗子的雪人’!”
张桂源抱着搪瓷缸笑,红绳石子在缸底轻轻撞:“不如说‘奶奶的灶上正烤栗子,香得能把雾都熏散’。”他的尾音拐了个弯,像后山的小路绕着树,把众人的调子都勾得软了。
中午分桂花糕时,杨博文发现左奇函的那块上,被人用糖霜画了个小钢琴,琴键是用栗子仁拼的。左奇函却把糕推过来:“给你,沾了钢琴的,弹起来更顺。”杨博文咬了口,甜浆在舌尖漫开时,看见对方指尖沾着的糖霜,像落了层碎星星。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排练室,落在地上的粉笔画上。张函瑞突然脱了鞋,光着脚在画旁跳起来,影子在墙上晃得像片翻飞的银杏叶:“你们看!我踩出的脚印,像不像给小人加了双鞋?”聂玮辰拿起鼓槌,跟着他的节奏敲鼓边,咚咚的,像心跳裹着秋光。
陈浚铭的镜头扫过铁皮盒,里面的栗子又多了些,和野菊瓣、糖葫芦签挤在一起,像把整个秋天的故事都腌成了蜜。他突然把镜头转向窗外——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正坐在竹匾旁,给路过的小孩讲秋收的故事,嘴里的烟袋锅明明灭灭,烟圈飘进雾里,像没写完的音符。
傍晚收工时,左奇函往杨博文兜里塞了颗烤栗子,是用排练室的小烤箱烤的,壳裂着缝,香气顺着衣料往外钻。“明天降温,”他低声说,“揣着这个,手就不凉了。”杨博文摸出块桂花糖,剥开纸递过去,糖块在两人指尖碰了下,像两颗星星撞出了火花。
锁门时,张桂源发现搪瓷缸忘在了鼓上,红绳石子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条系着秋天的尾巴。他伸手去拿,却碰掉了鼓边串着的栗子串,栗子滚落的脆响里,混着远处卖糖葫芦的吆喝声,甜得能把夜色泡软。
巷口的竹匾被老爷爷竖在墙上,月光照在竹篾的纹路里,像张镂空的谱纸。七个人的影子在地上走,偶尔踢到滚落的玉米粒,发出细碎的响,像在给没写完的念白加旁白。
杨博文摸了摸兜里的烤栗子,热度透过布料渗进掌心,像揣了块小太阳。他看了眼左奇函被月光染白的发梢,突然觉得他们的歌就像这排练室的秋,有雾的软,有栗子的甜,有桂花的香,还有彼此掌心的暖,就算冬天来敲门,这些藏在调子深处的温度,也能把日子烘得热烘烘的。
毕竟栗子会在土里过冬,桂花会在记忆里留香,而他们的歌,才刚唱到秋檐下的第一片落叶——后面还有雪落时的脚印,还有春天抽芽的新枝,还有无数个能把野栗子烤得喷香的清晨与黄昏,等着被写进谱子,唱给风听,唱给彼此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