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的冰果然亮得像面镜子，七个人踩着薄雪走过去，影子被冻在冰里，倒像是沉了片会动的云。官俊臣捡起块扁平的石子往冰面扔，“嗖”的一声擦过，惊得冰下的光斑晃成碎银，聂玮辰立刻数着拍子：“三拍半，正好嵌进雪那段间奏。”

张函瑞蹲在冰边，指尖刚要触到冰面，就被左奇函拽住：“别碰，冻手。”他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塞过去，毛线手套上还沾着上次烤红薯的焦痕，暖乎乎的裹住指尖时，张函瑞突然笑了：“你看冰里的影子，咱们七个挤成一团，像不像谱子上那行叠起来的音符？”

杨博文从兜里掏出铁皮盒，打开时“咔嗒”一声，惊飞了冰面上方的麻雀。他把盒里的桂花干倒出一小捧，撒在冰上，风一吹，金黄的碎粒在亮面上滚，像串会跑的高音符号。“留着给冰面当装饰，”他指着远处的桥，“等春天冰化了，这些桂花就跟着水漂，说不定能漂到去年野菊开的地方。”

陈浚铭的镜头追着桂花粒跑，突然停在张桂源的搪瓷缸上——缸里的红绳石子正被拿出来晒，在冰面反射的光里闪着，像颗会发亮的音符。“这石子跟着咱们跑了三个季节了，”张桂源用袖子擦了擦缸沿，“从秋天的山土到冬天的冰面，倒成了最老的听众。”

回去的路上，雪又开始飘，七个人的脚印在雪地里排成串，被风填了一半，像段没写完的简谱。左奇函突然停下来，往杨博文兜里塞了片干荷叶，是夏天攒下的，边缘卷得厉害，“夹谱子里吧，”他说，“等春天来了，就知道冬天的雪和夏天的风，原来早就认识。”

排练室的暖气片上，总摆着七杯姜茶。张函瑞的谱子越写越厚，最新那页画着冰面倒影，七个小人的头顶都飘着音符，有的裹着雪，有的沾着桂花，还有的牵着片荷叶。聂玮辰敲坏了那块岩石鼓面，新找的木头上刻了圈年轮，他说每道圈里都藏着段声音，敲起来能听见秋天的风、冬天的雪，还有大家没说出口的话。

官俊臣的海螺被雪水泡得发亮，他总在练声时举着它，说螺壳里的回声越来越稠，像掺了姜茶的暖、冻梨的甜，还有冰裂的脆。陈浚铭把这些都录了下来，电脑里的音频文件按季节分了文件夹，秋天的叫“野菊与玉米”，冬天的叫“雪声和冰影”，文件名后面都跟着个小小的音符，像在等春天的文件夹来凑齐。

开春那天，窗台上的薄荷冒出了绿芽，铁皮盒里的山土发了点潮。杨博文发现去年塞在雪人肚子里的银杏叶，不知被谁捡了回来，压在谱子最底下，叶梗的红绳缠着根新抽的草芽，嫩得能掐出水。“你看，”他举给左奇函看，“真长出东西了。”

左奇函的吉他拨片又多了道新纹，是道弯弯曲曲的草叶，他说这是春天的记号。七个人踩着化雪后的泥去了山顶，去年野菊生长的地方冒出了新绿，张函瑞蹲下来，把谱子放在草地上，风一吹，纸页哗啦啦翻，像在和草芽对调子。

王浩清了清嗓子，唱起了新编的段落，调子软得像刚化的春水，亮得像冰面反射的光。官俊臣的海螺应和着，聂玮辰用新鼓槌敲着石头，左奇函的吉他和弦里掺了点泥土的腥甜，杨博文晃着铁皮盒，里面的宝贝跟着响，张桂源的搪瓷缸盛着山泉水，红绳石子在水里荡，张函瑞的笔尖在谱子上跑，陈浚铭的镜头转着圈——

七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顺着风往山下飘，飘过玉米地，飘过排练室的窗，飘过卖糖葫芦老爷爷的摊子。老爷爷笑着往空搪瓷缸里倒了点新沏的茶，说红绳石子接住了新调子，今年的野菊还没开，歌却已经长了新的芽。

排练室的灯依旧亮到很晚，谱架上的纸页又厚了些，每一页都带着季节的痕：春天的草绿、夏天的荷香、秋天的菊黄、冬天的雪白，还有七个少年指尖的温度，在纸页上晕开，像朵永远不会谢的花。他们的歌还在慢慢长，缠着四季的风，缠着彼此的笑，缠着所有藏在时光里的暖，要一直唱下去，唱成岁月里最绵长的那缕回响。

（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