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书珩那句“想听个故事吗?”像一根点燃的引信,在苏蓁被“血泪”和绝望糊住的脑子里嘶嘶作响。她脸上的丹砂泪痕冰凉刺骨,提醒着她刚才的歇斯底里。而此刻,这个洞悉一切、掌控她命运的男人,蹲在她面前,用一种近乎……谈判的语气,问她要不要听故事?
听故事?!毕总您搁这儿开午夜故事会呢?!还是准备现场编撰《我的穿书血泪史》?!苏蓁内心弹幕疯狂刷屏,身体却像被无形的蛛网黏住,僵硬地蜷在沙发里。只有那双被泪水洗得锃亮的眼睛,死死焊在毕书珩近在咫尺的脸上,里面燃烧着惊疑、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想掐死的、该死的好奇——像个明知前方是陷阱,却忍不住探头去看的傻狍子。
毕书珩对她的内心弹幕置若罔闻。他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重新投下压迫性的阴影。他没立刻开口,而是踱步到窗边,像一位即将揭开历史帷幕的蹩脚演员,带着点刻意的仪式感,“唰啦”一声拉开了厚重的遮光窗帘。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城市霓虹像打翻的珠宝盒,流光溢彩地泼洒进来,将病房映照得宛如光怪陆离的舞台。毕书珩背对着苏蓁,望着那片虚假的繁华,沉默了片刻。空气里只剩下远处车流的白噪音和苏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很久以前,”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仿佛从旧磁带里播放的沧桑感,“久到……大概比《亿万总裁的甜心晚晚》这本书的版权页还要泛黄的时候……”
他微微侧过头,余光精准捕捉到苏蓁瞬间屏住的呼吸,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黑色幽默的弧度。
“有个……嗯,姑且称之为‘科研界的堂吉诃德’吧。”他顿了顿,似乎在欣赏这个自创的标签,“他毕生追求的东西,在同行眼里,大概和这本书的文学价值处于同一水平线——都是‘荒谬’的代名词。”
苏蓁的心猛地一抽!堂吉诃德?!科研?!这跟她预想的“霸总忏悔录”画风严重不符!
“他的研究领域,是时空的‘褶皱纹’。”毕书珩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念实验报告,内容却惊世骇俗,“他认为宇宙这张‘桌布’铺得不够平整,皱巴巴的地方藏着捷径。理论上,如果能找到并熨平这些‘皱纹’,就能实现……嗯,‘点对点瞬移’?或者叫‘非注册穿越’?”
时空褶皱!瞬移!穿越!苏蓁脑子里的CPU瞬间过载!她穿书前那本翻烂的《时间简史》在记忆里嗡嗡作响!霍金!虫洞!难道……?!
“是不是听着比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还离谱?”毕书珩像是听到了她脑内CPU的哀鸣,低低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空洞,“他也觉得离谱。砸锅卖铁,众叛亲离,折腾半辈子,成果大概等同于在撒哈拉沙漠用沙子捏了个埃菲尔铁塔模型——风一吹就没了。”
他的语调平淡,苏蓁却莫名听出一股深埋的、被现实反复摩擦后的倦怠。
“直到某天,”毕书珩的声音陡然压低,染上了神秘悬疑剧的旁白腔调,“他在一个比古董店还冷门的、某个古老家族的‘杂物间博物馆’里,淘到了一件……‘大宝贝’。”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苏蓁。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幽深,仿佛蕴藏着吞噬一切的漩涡。
“一口钟。”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极其缓慢、带着点神经质的精确感,描摹着一个轮廓,“不大,半人高。材质……很特别,不是青铜,胜似青铜,一种青绿中透着锈褐、仿佛刚从冥河里捞出来的……‘未知合金’。”
“青绿……锈褐……未知合金?!”苏蓁几乎尖叫出声!林晚晚颈后那抹青铜色!她画纸上反复出现的诡异大门!毕书珩口中的“钥匙”!所有线索像通了电的磁石,“啪”地吸在一起!就是它!
毕书珩无视她的震惊,手指继续在虚空中勾勒,如同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艺术家:“造型……充满了后现代解构主义风格,或者说,纯粹是远古工匠喝多了的产物。刻满了无法破译的、扭曲得如同精神病人涂鸦的符号。最绝的是内部结构——精密得像外星人丢下的电路板,以当时的科技水平,复刻它大概需要向女娲借点神力。”
他微微眯起眼,仿佛在回味那口钟的每一个不合理的细节:“我们的‘堂吉诃德’当场就疯了——科学意义上的那种。他认定这玩意儿就是打开时空‘皱纹’的万能钥匙!或者说是某种……跨维度的GPS导航核心!”
钥匙!核心!苏蓁感觉自己快窒息了,手指死死抠进沙发扶手。
“然后,高潮来了。”毕书珩的语气陡然切换,带上了浓烈的、近乎舞台剧的讽刺意味,“在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对,就是那种连恐怖片导演都觉得太老套的天气——他的实验室,炸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苏蓁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痉挛的手指上。
“一场能量级堪比小型核爆的意外。原因成谜。可能是实验玩脱了,可能是那口钟自己‘嗨’了,又或许……”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冰冷的宿命感,“是宇宙管理员觉得这剧本太无聊,随手按了个‘重启’键。”
“强光,吞噬一切。”毕书珩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像在宣读死亡通知书,“光芒散尽,‘堂吉诃德’没死成,但他悲催地发现……他的坐标,似乎更新到了某个……嗯,异次元空间?”
他微微歪了下头,似乎在寻找一个最精准的表述,最终,他看向苏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洞悉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
“他掉进了一本烂俗小说的……付费章节里。”
轰——!!!
苏蓁脑子里仿佛被塞进了一整个交响乐团,锣鼓钹镲齐鸣!炸得她三魂七魄集体离家出走!炸得她二十多年建立的世界观碎成了二维码!
掉进了……一本烂俗小说的付费章节?!
那个“堂吉诃德”……他……他穿书了?!
所以……所以毕书珩他……?!
巨大的荒谬感和“原来你也在这里”的悲怆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拍入海底!她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徒劳地翕动,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只有瞳孔在极致震撼中疯狂地震颤!
毕书珩看着她脸上那如同打翻了毕加索调色盘的表情——震惊、骇然、世界观崩塌后的茫然、以及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荒诞认同感……他唇角那抹讽刺的弧度加深了,带着点自虐的快意。
“一本,”他慢条斯理地补充,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将苏蓁最后一点侥幸砸得粉碎,“情节狗血、逻辑喂狗、人物设定堪比流水线充气娃娃、名为《亿万总裁的甜心晚晚》的……精神污染源。”
“而最绝妙的黑色幽默是,”他向前一步,彻底踏入壁灯的光晕,高大的身影如同审判者降临,完全笼罩住呆若木鸡的苏蓁,微微俯身,目光如炬,锁死她涣散的瞳孔,一字一顿,如同命运最终的嘲讽——
“他醒来时,惊恐地发现,自己不仅成了书里的NPC,还被强行套上了他最痛恨的角色皮肤:一个智商疑似欠费、审美严重滑坡、注定要爱上‘人工糖精’女主的……霸、道、总、裁。”
“轰隆——!!!”
窗外,仿佛是为了给这荒诞绝伦的终极真相加冕,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震耳欲聋的惊雷紧随其后,炸得整栋楼仿佛都在颤抖!
惨白的电光瞬间吞噬了病房的昏暗,也照亮了毕书珩那张近在咫尺、线条冷硬、此刻却写满了自嘲、不甘、深藏愤怒以及穿越漫长时空带来的、刻入骨髓疲惫的脸。
同样被照亮的,还有苏蓁那张惨白如纸、瞳孔因极致震撼而彻底失去焦距、仿佛灵魂出窍的脸。
雷声的余音在奢华的囚笼里隆隆滚动,淹没了所有声音,也凝固了时间。
故事讲完了。
苏蓁的世界,在这一道惊雷中,被彻底格式化、重装系统。
那个“堂吉诃德”……
那口“未知合金钟”……
穿书……
被迫扮演最厌恶的角色……
毕书珩……
所有的不合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谜团,都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被毕书珩用这个充满黑色幽默和冰冷真实感的“科幻恐怖故事”,串联成了一个让她毛骨悚然又恍然大悟的莫比乌斯环!
原来……同道中人!
原来……同病相怜!
原来……他们都被困在了这本精神污染源的付费章节里!
“而且苏蓁,”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秘密,“你有没有想过……”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带来一阵战栗。
“有时候,不是我知道得太多了……”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进苏蓁的耳膜,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
“……而是你,”他看着她瞬间瞪大的、写满惊骇的眼睛,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太吵了。”
太……吵了?!
苏蓁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像被按下了彻底的静音键!所有的哭泣、恐惧、质问,都在这一刻又被这荒谬绝伦又惊世骇俗的答案冻结了!
吵?她哪里吵了?她明明……明明只是在心里……在心里疯狂吐槽、刷弹幕、尖叫……
难道……难道他……?!
苏蓁看着眼前这个顶着“霸总”皮囊、内里却是个被命运按头吃屎的“疯狂科学家”的男人,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找到组织”的悲喜交加,如同冰火两重天,瞬间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
“咚咚咚!”
病房门被敲响了!声音急促,带着一种与雷雨夜格格不入的……甜腻?
苏蓁和毕书珩同时一僵,目光瞬间射向门口!
雷声的余韵还在耳边轰鸣,门外却传来一个怯生生、软糯糯、熟悉得让苏蓁头皮发麻的女声:
“毕、毕先生?苏小姐?你们……你们在里面吗?我……我熬了点安神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