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书珩决绝冲入黑暗的身影,连同那狂暴的嘶吼和金属拖曳声,如同被黑暗吞噬,迅速远去、消失。死寂,比设备层的冰冷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这间藏着诡异青铜钟的腔室。
苏蓁背靠着冰冷巨大的锅炉外壳,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能量场模拟器核心和仅剩一小截的丹砂颜料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泪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干涸的颜料,砸在布满铁锈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毕书珩……” 这个名字在她唇齿间无声地碾磨,带着浓重的恐惧和一种尖锐的、撕扯般的心疼。那个混蛋……那个自以为是的科学狂魔……他冲出去了,用自己做诱饵,把她留在这里,守着这口可能带来更大灾难的破钟!
听到钟响……
他最后那句话,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
钟……会响吗?
响的时候,意味着什么?是毕书珩的信号?还是……更可怕的终结?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勒紧了她的喉咙。她强迫自己深呼吸,那混杂着铁锈、霉味和古老金属气息的空气刺得她鼻腔生疼。不行!苏蓁!不能坐以待毙!内心的呐喊压倒了恐惧。毕书珩在用命争取时间,她不能在这里像个废物一样只会发抖!
她猛地抬起头,沾满颜料泪痕的脸上,那双眼睛重新燃起火焰——不是愤怒,而是被绝境逼出的、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探索欲。目光如同探照灯,再次射向阴影中那口沉默的、散发着无形威压的青铜钟。
它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个沉睡的巨人。斑驳的青绿锈迹覆盖着诡异的符号,钟身冰冷,毫无生气。但苏蓁知道,这平静之下,蕴藏着足以撕裂时空的恐怖力量。毕书珩说过,它的能量场似乎被压制了?或者……在沉寂?
沉寂?为什么沉寂?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是它自己不想醒?还是……它也需要某种‘钥匙’?或者……它在等待某种‘频率’?
毕书珩用模拟的“频率密钥”引开了异化体,那这口钟本身呢?它的“锁孔”在哪里?它的“钥匙”又是什么?
苏蓁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扫过青铜钟那布满扭曲符号的钟身。那些符号杂乱无章,如同鬼画符。但此刻,在巨大的压力和毕书珩那句“记得比遗忘痛苦一万倍”带来的灵魂震颤下,苏蓁的感知似乎被无限放大。她不再仅仅用眼睛看,而是调动了艺术生对线条、结构、韵律近乎本能的直觉去“感受”!
这些符号……
她微微眯起眼,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忘记了恐惧。
看似杂乱……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布满铁锈的地面上轻轻划动。
但……好像有某种……韵律?
像……像某种古老而诡异的……乐章?!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钟……乐章?难道敲响它需要特定的……旋律?或者说,那些符号本身,就是一种凝固的、无声的乐谱?!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比之前清晰许多的金属震颤声,毫无预兆地再次从钟体内部传出!
嗡鸣声并不连贯,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断断续续的节奏!长短不一,高低不同,仿佛……在模仿着什么?!
苏蓁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感官瞬间提升到极致!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微弱的、带着奇异节奏的嗡鸣上。
嗡……(长)
嗡…嗡…(短促两声)
嗡……(长)
嗡…嗡…嗡…(急促三声)
这节奏……
这断断续续的嗡鸣……
苏蓁的瞳孔骤然放大!一股电流般的战栗瞬间窜遍全身!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无意识中在地面铁锈上划出的痕迹——那并不是乱画!那赫然是……毕书珩让她死死记住的、那个“频率密钥”的三维环形结构图中,最核心的几根能量流动轨迹线!
嗡鸣的节奏!竟然与她脑海中残留的、刚刚才画过的“频率密钥”的核心能量流动轨迹……完美吻合?
“轰——!!!”
苏蓁的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
异化体被“频率密钥”吸引!
青铜钟此刻发出与“频率密钥”核心轨迹吻合的嗡鸣!
毕书珩说过,这口钟是打开时空褶皱的钥匙!它的能量场能被特定频率干扰甚至吸引!
它此刻在沉寂……在“等待”?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猜想,如同野火般在她心中轰然燃起!
这口钟……它在共鸣!它在试图回应那个被模拟出来的“频率密钥”!
它不是在沉睡……它是在“聆听”!它在等待正确的“旋律”将它真正唤醒?!
而唤醒它的关键,或许就是……完整地、正确地“演奏”出那个“频率密钥”的能量图谱?!
毕书珩需要能量发生器,但苏蓁……她有什么?她只有一支笔,一管快要用完的颜料,和……她那双手!她那能精准捕捉并复现一切空间结构的双手!
一股巨大的、不顾一切的冲动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苏蓁猛地从地上弹起!她几步冲到那口巨大的青铜钟前,无视那扑面而来的古老威压和冰冷的金属气息,目光死死锁定钟身上那些扭曲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符号!
“你要旋律是吗?”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丝奇异的狂热,“好!老娘给你!”
她拧开那管仅剩的丹砂颜料盖子,浓郁刺鼻的矿物质气息弥漫开来。她没有丝毫犹豫,用食指狠狠挖了一大坨粘稠如血的颜料!
然后,她抬起手,沾满猩红颜料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艺术家的专注和破釜沉舟的疯狂,对着钟身上那些冰冷、扭曲、覆盖着青绿锈迹的古老符号——
落笔!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惊人的精准和韵律感!不再像之前对抗异化体时的胡乱泼洒,而是如同一位指挥家在无形的乐谱上挥舞指挥棒!她的指尖,蘸着浓稠的丹砂,在那些符号之间飞快地游走、点触、勾勒!
她画的,不是符号本身!
她画的是……线条!能量流动的线条!
她以钟身上某些特定的、位置奇特的扭曲符号为“节点”,用猩红的丹砂颜料,在它们之间飞快地连接、勾勒!她画的线条,并非随意,而是严格地、精准地复现着她脑海中那个“频率密钥”三维环形结构图中,最核心、最复杂的能量流动轨迹!
她的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仿佛那复杂的轨迹早已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猩红的颜料在冰冷的青铜锈迹上划过,留下刺目而诡异的痕迹。她的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这口钟和脑海中那幅由点和线构成的、通往自由的“地图”!
随着她指尖的快速移动,猩红的线条在古老的钟身上蔓延、交织,渐渐勾勒出一个缩小版的、繁复而精密的红色环形结构——正是那个“频率密钥”的核心!
就在苏蓁落下最后一笔,完成整个红色环形结构闭环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洪亮、都要深沉、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钟鸣,猛地从青铜钟内部炸响!
整个腔室剧烈地震动起来!灰尘簌簌落下!巨大的锅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钟身上,那些被猩红丹砂线条连接、勾勒出的扭曲符号,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青绿色光芒!光芒沿着苏蓁画下的红色轨迹疯狂流动、汇聚!那猩红的颜料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青绿光芒的映照下,如同燃烧的血管!
嗡鸣声不再是断断续续,而是变成了一种持续不断的、低沉而宏大的轰鸣!带着一种穿透灵魂、撼动时空的磅礴力量!
苏蓁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震得连连后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看着那口在青红光芒交织中仿佛活过来的青铜巨钟,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颤和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能量波动,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了宇宙核心的震撼,瞬间将她淹没!
它响了!
真的响了!
因为……她画的“旋律”?
就在这时!
“吼——!!!”
一声狂暴到极致的、充满无尽愤怒和惊恐的嘶吼,穿透层层阻碍,由远及近,以远超之前的速度,疯狂地朝着这个腔室冲来!沉重的金属拖曳声如同死亡的鼓点,密集而急促!
是那个异化体!它感应到了!感应到了青铜钟被真正唤醒的恐怖能量!它要不顾一切地冲回来阻止!或者……夺取?!
苏蓁脸色瞬间惨白!她看着那光芒越来越盛、轰鸣越来越响的青铜钟,又听着那飞速逼近的死亡之音,巨大的绝望再次攫住了她!成功了?还是……打开了地狱之门?!毕书珩呢?
通道入口处,被毕书珩撞开的隔热板猛地被一股巨力彻底掀飞!烟尘弥漫中,一个覆盖着流动青铜活纹、右臂巨大钟槌上还残留着斑驳颜料痕迹的恐怖身影,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冲入了腔室!燃烧着青绿火焰的双眼,瞬间锁定了光芒中心的青铜钟和旁边渺小的苏蓁!
“不——!!!” 异化体发出非人的咆哮,巨大的钟槌带着撕裂空间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朝着正在轰鸣的青铜钟狠狠砸去!它要毁掉这源头!
苏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往无前的决绝,猛地从另一个方向的阴影管道中扑出!
是毕书珩!
他浑身浴血,西装破烂不堪,左臂似乎也受了伤,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脸色惨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疯狂的光芒!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有……那枚古旧的黄铜怀表!
他扑出的方向,不是异化体,也不是苏蓁,而是……那口正在轰鸣、光芒达到顶峰的青铜钟!
在异化体巨大的钟槌即将砸中青铜钟的瞬间!
在苏蓁绝望闭眼的刹那!
毕书珩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手中那枚打开的怀表,狠狠拍在了苏蓁用丹砂画下的、那个猩红环形结构的正中心!
怀表盖内侧,那张泛黄的、写着“书珩 & 蓁蓁,2013.5.20,于未名湖”的照片,在青红光芒的映照下,清晰可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嗡——!!!!
一声无法形容的、超越了人类听觉极限的、仿佛宇宙初开般的宏大钟鸣,轰然炸响!
刺目的、融合了青绿、猩红与纯粹白光的强光,瞬间吞噬了整个腔室!吞噬了扑来的异化体!吞噬了浴血的毕书珩!吞噬了惊骇的苏蓁!吞噬了一切!
苏蓁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撕裂般的巨力攫住了她!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瞬间被抛入了无边的光与声的海洋……
最后的感知,是手腕被一只冰冷、沾满血腥却异常坚定的手,死死抓住!
以及一个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抱紧我……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