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苏蓁像只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猫，扑腾着冒出脑袋。“噗通！”“哗啦——” 晨光刺眼，水珠糊了一脸，耳边是毕书珩沙哑的喊声：“蓁蓁！看着我！”
她抹开脸。波光粼粼的湖面，爬满常青藤的灰墙，静卧的石拱桥……未名湖！真回来了！回到2013了！
她猛地扭头。毕书珩就在旁边，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湿透的黑发贴在苍白的额角，水珠顺着他堪称雕塑的下颌线滚落。破烂西装下，左肩那道伤口被水泡得发白，皮肉狰狞地外翻着，正丝丝缕缕渗着血。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正死死锁着她，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像打翻的颜料盘——劫后余生的庆幸，一丝后怕，还有……一种让她心跳加速的专注。
“未名湖？真……真穿回来了？”苏蓁声音发颤，不知是冷的还是激动的。
“坐标吻合，时间锚点……基本锁定。”毕书珩声音因疼痛和寒冷绷紧，试图用右臂划水，“先上岸。嘶……”伤口被牵动，他闷哼一声，身体下沉。
“别乱动！”苏蓁没好气地架住他右臂，也顾不上自己湿透曲线毕露的狼狈，半拖半抱地把他往岸边拽。冰凉的湖水倒是让她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
怀表！照片！
那张写着“书珩 & 蓁蓁，2013.5.20，于未名湖”的照片！是它把他们拽回来的！照片上那个笑靥如花的红裙女孩……真的是“她”？可为什么她一点记忆都没有？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和隐隐的头痛？
“所以……”苏蓁一边费力蹬水，一边忍不住看向近在咫尺的俊脸，“毕教授，您这怀表……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钥匙扣吗？你早知道它能当回程票？”语气带着点被蒙蔽的不爽。
毕书珩没立刻回答，借她的力蹬水。直到两人像两条落水狗一样狼狈地滚上湖岸草地，他才脱力般仰面躺倒，胸膛剧烈起伏，望着微蓝的天空，哑声道：“一个……基于那口钟能量场和怀表特殊合金的……高风险猜测。它记录的时空信息……可能是坐标。”他喘口气，侧头看向跪坐旁边、同样狼狈的苏蓁，眼神带着虚弱的坦诚，“幸好……赌赢了。赌注是你，输不起。”
“科学赌徒！”苏蓁看着他惨白的脸和刺目的伤口，心头又堵又软，“万一赌输了呢？撕成碎片怎么办？”
“输了……”毕书珩的目光掠过她沾着水珠、泛红的脸颊，声音低沉直白，“也比……永远找不到你的坐标强。”
这话像裹了蜜的针，甜意未散就扎进心里。苏蓁心跳漏拍，脸颊发烫，狼狈地移开视线，凶巴巴地去查看伤口：“少废话！这伤得马上去医院！骨头没碎吧？”手指却不听使唤地微抖。
伤口深可见骨，视觉效果惊悚。苏蓁倒吸凉气，“刺啦”撕下自己湿透的衬衫下摆（幸好有背心打底！），就要包扎。
“等等，”毕书珩用没伤的右手按住她手腕，指尖冰凉，力道坚定，“不能去医院。现在，绝对不行。”
“为什么？！”苏蓁急了。
“我们是‘时空漏洞’。”毕书珩眼神恢复锐利，虚弱但逻辑清晰，“强行回到过去，就像两个没买票的黑户闯进了系统。这个时空的规则会本能地扫描、标记、然后……‘清除’异常。医院？身份证、监控、联网数据库……等于举着大喇叭喊‘漏洞在此，快来清场！’后果……比异化体还惨。”
苏蓁听得头皮发麻：“那怎么办？你这伤会感染的！学贝爷生吃虫子？”
“有安全点。很近。”毕书珩目光扫向开始有零星学生的湖畔，“扶我起来。”
“安全点？2013年你就搞安全屋？”苏蓁一边费力架起他，一边吐槽，“毕书珩，你到底是科学家还是特工？”
男人大半重量压在她肩上，带着湖水味、血腥味和他特有的冷冽气息。苏蓁咬牙，感觉自己像扛沙袋的苦力。
“往湖心岛方向……东岸，第三棵歪脖子柳树后面……”毕书珩忍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苏蓁半扛着他艰难挪动。湿衣服又冷又重，压得她腰快断了。她忍不住抱怨：“毕书珩……你该增肌了！骨头硌死人了！还有，你这安全点选址是跟谁学的？！这么刁钻！”
毕书珩靠着她，听着抱怨，苍白的嘴角微弯。他侧过头，温热呼吸拂过她湿漉漉的鬓角，低声道：“因为……这里够隐蔽……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带上微不可察的笑意和……怀念，“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地方。”
“？？？”苏蓁脚下一滑，差点两人一起栽进灌木丛！她猛地扭头，撞进毕书珩那双带着虚弱笑意和复杂情绪的眼眸。
第一次看见“我”？
在2013年？
可那时候明明是原主啊！
信息量爆炸！原主记忆碎片里根本没他！他当时也在P大？还看到了原主？甚至特意选这里当安全点？！
“你……你那时就……”苏蓁舌头打结。
“嗯。”毕书珩坦然承认，“那天……‘你’穿着红得像要烧起来的裙子，像只被卡住的、气急败坏的火烈鸟，挂在墙头下不来，最后……‘噗通’，摔进万年青里，帽子都飞了。”他精准描述，眼底笑意加深。
苏蓁：“……” 原主这黑历史！等等……摔进万年青？帽子飞了？这细节……
毕书珩似乎看穿她的惊愕：“我当时在隔壁物理楼顶层……正好拍到。”他瞥了眼苏蓁瞪圆的眼，“高清的。”
“毕书珩！”苏蓁炸毛，脸颊爆红，“2013年你就偷拍？！变态！”
“严谨观察记录。”毕书珩一本正经纠正，随即因伤口闷哼一声，额头冒汗，眼神却深邃锁着她，“而且……后来知道，那天‘你’逃课，是跑去美院蹭雕塑课。因为你们系主任说‘你’色彩像色盲，‘你’气不过，非要证明自己能玩转立体空间。”
苏蓁彻底石化。这种犄角旮旯的细节都知道？！他到底观察得多仔细？
“你……你那时候就穿过来了？！”她张了张嘴，结结巴巴的说。
“嗯。”
两人终于挪到歪脖子柳树后。柳枝如帘，形成屏障。毕书珩示意苏蓁放下他，靠树干坐好。他喘息着，用还能动的右手，从湿透的西装内袋——掏出个防水密封袋层层包裹的金属小盒！
苏蓁嘴角抽搐：“……毕书珩，你的西装是四次元口袋吗？”
毕书珩无视吐槽，手指微颤拆袋，露出带指纹锁的黑盒。按下拇指。
“嘀”，盒子弹开。
里面东西让苏蓁再次目瞪口呆：无菌纱布、碘伏、破伤风针、注射器……还有几块印着外文的高能巧克力。
“……你是属机器猫还是属仓鼠的？”苏蓁扶额。
“生存必修课。”毕书珩简短道，把碘伏纱布递给她，自己拿起破伤风针，熟练拆装，眼都不眨扎进右臂三角肌！推药干脆利落。
苏蓁看得眼皮直跳，赶紧拿起碘伏，小心翼翼地清理他左肩那道可怕的伤口。棉签触到翻卷的皮肉，毕书珩身体绷紧了一下，没吭声。
“疼就哼，不丢人。”苏蓁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动作更轻。晨光透过柳枝，斑驳洒落。她专注清理伤口，睫毛低垂沾着水珠。毕书珩静静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鼻尖的细汗，沾了血污却灵活的手指……微风吹过湖面，带来草木气息，吹散了血腥惊怖，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与若有似无的暧昧悄然弥漫。
包扎完毕，苏蓁累得坐倒，恶狠狠撕开巧克力塞嘴里。毕书珩默默吃着，脸色稍缓。
“现在，”苏蓁咽下巧克力，脑子重启，指向他手臂上那个因颜料耗尽变得极淡的红色能量图，“毕教授，解释一下？这‘防伪标签’快看不见了！咱俩等着被‘系统清退’？”
毕书珩看着那几乎消失的图案，眉头紧锁：“丹砂颜料能量层级太低，在这个稳定时空无法自持，耗尽了。它就像个临时的‘通行证’，现在……快过期了。”
“那怎么办？！”苏蓁急了，“我们上哪找2013年的超能颜料去？古董店？中药铺？还是回美院打劫？”
毕书珩刚要开口——
一阵急促的、带着浓重京腔的喊声穿透柳枝传来：
“哎！内俩！湖边儿那俩！干嘛呢？！浑身湿漉漉的！是不是跳湖了？！快过来！保安！保安这边儿有情况！”
苏蓁和毕书珩脸色骤变！被发现了！
“跑！”毕书珩一把抓住苏蓁手腕，不顾伤口剧痛，拉着她就往柳树后更茂密的树丛钻！湿鞋子踩在草地上噗叽作响。
苏蓁被他拽着，跌跌撞撞跑在晨光中的未名湖畔，身后保安的呼喊声越来越近。她看着毕书珩紧绷的侧脸和渗血的纱布，感受着手腕上他冰冷坚定的力道，心头乱成一团。
刚出龙潭，又成校园通缉犯？！
而且身上还带着随时失效的“定时炸弹”！
“毕书珩！”苏蓁边跑边压低声音气急败坏，“你选的好风水宝地！！”
毕书珩头也不回，拉着她灵活拐进一条林荫小道，只丢来一句气息不稳却莫名理直气壮的话：
“……至少……风景好。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带着点微喘的笑意，“当年‘你’摔下去的姿势……比你现在跑步好看点。”
“毕！书！珩！”苏蓁气得想咬他一口，却在下一秒被他猛地拉进一丛茂密的冬青后面！
“嘘！”毕书珩捂住她的嘴，将她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后背抵着冰冷的冬青树干。
保安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近在咫尺！苏蓁能清晰地听到保安的对话：
“奇怪，跑哪去了？明明看见往这边……”
“是不是看错了？大清早的……”
“不可能！一男一女，浑身湿透，男的好像还受伤了！肯定有问题！”
苏蓁大气不敢出，整个身体僵硬地贴在毕书珩怀里。隔着湿透的薄薄衣物，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他手臂包扎处传来的血腥味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还有……他擂鼓般的心跳，正透过紧贴的胸腔，一声声敲打在她的背上。
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将她牢牢护在身体与冬青之间，形成一个狭小却安全的避风港。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头顶。
时间仿佛凝固。保安的脚步声在附近徘徊，树叶的沙沙声，远处湖水的波光，还有……彼此交缠的心跳和呼吸。苏蓁的脸颊紧贴着他微凉的颈侧皮肤，一种奇异的安全感混杂着陌生的悸动，悄然滋生，暂时压过了对保安和“系统清退”的恐惧。
同时她也好像能“听”见毕书珩此刻强烈的心声了，简单、直接、带着紧张和保护欲的念头：
「别怕。」
「别被发现。」
「护住她。」
保安的脚步声终于渐渐远去。毕书珩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捂住她嘴的手也松开了，但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却没有立刻收回。
苏蓁缓缓抬起头。冬青枝叶的缝隙间，晨光勾勒出毕书珩清晰的下颌线。他垂眸看着她，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紧张过后的余悸，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种……近乎灼热的专注。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上的水珠。呼吸交织，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苏蓁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
毕书珩的目光落在她沾着草屑、微微张开的唇上，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似乎收得更紧了些。
苏蓁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刚想推开他——
毕书珩的目光却猛地一凝，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蓁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
只见自己小臂上，之前被毕书珩的血沾染到的地方，那个由丹砂画出的、代表临时“通行证”的红色能量图案，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变淡、消失！
最后一丝微弱的红光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仿佛某种保护罩被撤去，一股难以形容的、微弱的排斥感，如同细小的静电，瞬间扫过苏蓁的皮肤！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来自整个世界的疏离和警告！
毕书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看向自己手臂——他包扎纱布边缘露出的皮肤上，那个同样由苏蓁画下的图案，也彻底消失了！
“糟了……”毕书珩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通行证’……彻底失效了。”
苏蓁的心，瞬间沉到了冰冷的湖底。保安的威胁刚解除，更大的危机——来自整个时空的排斥，已经悄然降临。而他们唯一的线索，是那管早已耗尽的、2013年不知去哪找的丹砂颜料。
晨光依旧明媚，未名湖依旧美丽。但他们知道，平静的表象下，致命的倒计时，已经开始无声地走动。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