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遇故

第二章 雨夜遇故

吴老狗这话一出，张启山的目光落在他身后那群狗身上。七八条犬类姿态各异，却都透着股通人性的警惕，唯有那条伤狗仍低低呜咽，前腿的伤口在雨幕里泛着诡异的红。

“你的狗？”张启山挑眉。他认得这青年——长沙城里谁人不知吴老狗爱狗成痴，只是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找上门来。

吴老狗把麻袋往地上一搁，里头传出几声细碎的狗叫：“刚捡的流浪狗，这伤看着蹊跷，正想找地方验验。”他瞥了眼张启山的车，“看来佛爷也盯上这事儿了？”

两人正说着，街角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骂声，穿透了雨帘：“霍连城你慢点儿！淋了雨我的新旗袍都皱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拐了过来。红的是个姑娘，穿一身石榴红的短旗袍，裙摆绣着暗金的缠枝纹，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却半点没折损那股鲜活气，手里还把玩着枚黄铜九连环，叮当作响。白的是个男人，玄色长衫外罩着件月白披风，身姿挺拔如松，正不动声色地把伞往姑娘那边倾，自己半边肩膀都湿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张佛爷？”红裙姑娘眼尖，老远就挥了挥手，九连环在指尖转得飞快，“这么大雨还出来查案子？”

张启山见是她，眉头微松：“韵兮？你怎么在这？”

这姑娘正是张韵兮。说是张家旁支，自小在长沙长大，性子跳脱得不像个大家闺秀，偏生一手枪法出神入化，九门里没人敢真把她当普通姑娘家看。

张韵兮几步跑到跟前，故意抖了抖旗袍下摆的水珠：“陪连城哥来南正街办事，解九爷约了他看批新到的古籍。”她说着朝吴老狗歪了歪头，“这位是？”

“吴老狗。”吴老狗拱手，目光在她和那白衣男人之间转了圈。这姑娘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眼神却亮得惊人，而她身边的男人……虽面生，那股子不动声色的压迫感，倒比陆建勋之流强多了。

“霍连城。”白衣男人淡淡颔首，声音清冽如冰，目光扫过吴老狗脚边的伤狗时，眸色微沉，却没多言。

张韵兮却注意到了那道伤口，蹲下身想摸，被吴老狗拦住：“姑娘小心，这伤有点怪。”

“怪在哪？”张韵兮眨眨眼，突然把九连环往指间一收，“是不是像……”她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用指尖划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号，竟和密报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张启山和吴老狗同时一怔。

“你见过这符号？”张启山追问。

张韵兮拍了拍手站起来，理了理旗袍领口：“前几日在霍家老宅翻旧物，见祖上传下来的手记里画过，说是‘锁魂纹’，专用来标记活物，好让什么东西……循着痕迹找过来。”她话锋一转，突然笑了，“不过老东西的胡话当不得真，说不定就是哪个顽童瞎画的。”

霍连城这时才开口，声音依旧没起伏：“解九爷还在等。”他看了眼张启山，“日军失踪案，霍家也查到些线索，晚点我让仙姑送份密报去公署。”

张韵兮踹了他一脚，却没用力：“急什么，佛爷这儿明显更有意思。”她凑近张启山，压低声音，“我刚才在解家后巷，看见陈皮阿四鬼鬼祟祟的，跟个穿和服的人说了几句话。”

这话一出，张启山脸色微变。陈皮阿四最近确实安分得反常。

霍连城抬手看了眼怀表：“亥时前必须回霍家。”语气是陈述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张韵兮撇撇嘴，朝张启山挥挥手：“先走啦佛爷，查案记得带上我，不然下次打靶我可不教你家副官了！”说罢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冲吴老狗笑了笑，“吴老板，你这狗养得不错，改天借我几条抓兔子玩？”

吴老狗愣在原地，看着她和霍连城的背影消失在雨巷尽头，那抹石榴红在灰蒙蒙的雨幕里，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

“这姑娘……”他刚想说什么，就见张启山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是张家人。”张启山收回目光，“但她知道的，可能比我们都多。”

雨还在下，那只伤狗突然对着巷口狂吠起来，声音凄厉。张启山和吴老狗对视一眼，同时拔枪——刚才霍连城和张韵兮站过的地方，墙根下不知何时多了个黑布包裹，雨水冲刷着布面，隐约透出暗红的颜色，像极了干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