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密信

长沙城的雨总带着股湿冷的潮气，像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张韵兮坐在霍府的窗边，手里捏着半块玉佩——这是三百年前她从皇陵带出的遗物，玉质温润，却在边缘有道细微的裂痕，像极了她和霍连城之间总也说不清的隔阂。

“姑娘，霍先生回来了。”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

张韵兮将玉佩揣进怀里，转身时，霍连城已经走进来。他穿着件深色长衫，雨水打湿了发梢，肩头落着几片湿冷的梧桐叶，后背的伤口似乎又隐隐作痛，眉头微蹙着。

“去哪了？”她接过他脱下的披风，指尖故意划过他颈侧的旧疤——那是当年在皇陵被霍清婉的暗器划伤的，三百年了，依旧清晰。

“去了趟九门会馆。”霍连城的声音很轻，“张启山说，陆家的余党在城郊聚集，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陆家？张韵兮的动作顿了顿。陆建勋当年为了皇陵宝藏，差点把九门搅得天翻地覆，最后死在霍连城剑下，他的余党竟还敢露头？

“找什么？”她追问，将披风挂在衣架上，水汽氤氲中，她看到霍连城腰间挂着个陌生的香囊，绣着朵不知名的白花。

“不清楚。”霍连城避开她的目光，走到桌前倒了杯热茶，“或许是当年没来得及带走的藏宝图。”

张韵兮没再追问，只是走到他身后，指尖轻轻拂过那个香囊：“这香囊挺别致，谁送的？”

霍连城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道：“一个线人送的，说是能驱邪。”

“哦？”张韵兮拿起香囊，凑到鼻尖轻嗅，闻到股极淡的异香，不是寻常的熏草味，倒像是……陨玉矿脉深处特有的“蚀骨香”，沾染多了会让人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她不动声色地将香囊放回他腰间，嘴角勾起抹冷意：“线人倒是有心。”

深夜，霍连城睡熟后，张韵兮悄悄起身。她摸进书房，在暗格里找到个上了锁的木盒——这是霍连城从不许她碰的东西，说是霍家的祖训卷轴。

用发簪撬开盒子，里面果然没有卷轴，只有一叠密信。最上面的信纸泛黄，字迹潦草，是陆建勋的笔迹：“……陨玉母矿在长白山，需张霍两家血脉共启，否则必遭天谴……”

下面的信是最近的，字迹娟秀，竟像是女子所写：“霍先生，家叔留下的‘引魂灯’已备好，月圆之夜，可唤皇陵守尸，助你夺回属于霍家的一切……”落款处画着朵白花，与那个香囊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张韵兮的指尖冰凉。引魂灯是张家禁术，能唤醒死人，却会折损使用者的阳寿，陆家的人怎么会知道？更让她心惊的是，霍连城竟一直在和陆家余党通信。

“在看什么？”

霍连城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张韵兮手一抖，密信散落在地。她转身时，看到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盏油灯，火光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这些信……”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害怕，是心寒。

霍连城弯腰捡起密信，没解释，只是道：“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不能告诉我？”张韵兮突然笑了，眼眶却红了，“三百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霍清婉拿着你给的钥匙打开了皇陵地宫，差点把我们都埋在里面！”

她指着那些信，声音陡然拔高：“陆建勋的余党想利用你！你看不出来吗？他们要的是陨玉母矿，是想让你当他们的垫脚石！”

“韵兮，你冷静点。”霍连城上前想拉她，却被她甩开。

“我冷静不了！”张韵兮后退一步，盯着他的眼睛，“你告诉我，那个送香囊的女人是谁？是不是陆家的人？是不是霍清婉没死，又回来骗你了？”

提到霍清婉，霍连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别拿她和清婉比。”

这句话像根针，狠狠扎进张韵兮心里。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陌生——三百年的相伴，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背叛过他的人？

“好。”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门口走，“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那我留在这也没意思。”

“你去哪？”霍连城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

“回张家。”张韵兮挣开他的手，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雨，“至少在那，没人会瞒着我。”

她摔门而去，留下霍连城一个人站在书房。油灯的火苗剧烈晃动，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又细又长，像个孤独的困兽。

他捡起地上的密信，指尖划过那朵白花图案，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瓷瓶，里面装着半瓶红色的粉末——这是他托人从长白山带回来的“醒魂散”，能解蚀骨香的毒，只是副作用极大，会让人暂时失去记忆。

“对不起，韵兮。”他低声呢喃，将瓷瓶握紧，指节泛白，“等这事了了，我一定告诉你所有事。”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张韵兮坐在马车上，掀开窗帘回头望了一眼霍府，灯火通明的书房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再出现。

她摸出怀里的半块玉佩，指尖划过那道裂痕。或许，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有裂痕，再怎么弥补，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马车驶进雨幕，朝着张家老宅的方向而去。她不知道，霍连城此刻正站在书房的窗边，看着她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手里的醒魂散瓷瓶，已经被他捏得粉碎。

而城郊的破庙里，一个穿白衣的女子正对着盏油灯冷笑，灯芯上跳跃的火苗里，隐约映出霍连城的脸。

“霍先生，你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女子拿起桌上的密信，上面画着的白花，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长沙城的雨，似乎永远都下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