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在出租车窗上,模糊了窗外的霓虹灯光。苏念紧握着城南画廊的钥匙,金属齿痕深深陷入掌心。车内的收音机正播放着晚间新闻:
"...顾氏集团股价今日继续回升,市场对顾墨川夫妇公开亮相反应积极..."
苏念伸手关掉广播,闭上眼睛。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她摸了摸包里的离婚协议——新打印的那份,这次她一定要让顾墨川签字。
"小姐,前面堵车了。"司机转头说,"好像出了车祸,要绕路吗?"
苏念看了看窗外如注的暴雨:"就这里下吧,离我工作室不远了。"
她付完钱,冒雨冲进夜色中。雨水很快浸透了她的外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转过一个街角时,她猛然刹住脚步——画廊橱窗里,她的《羽化》系列正在展出,射灯下的凤凰在雨幕中显得格外耀眼。
那是顾墨川的手笔。他买下了她的全部作品,却从未告诉她。
苏念站在雨中,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墙壁,深呼吸几次才稳住自己。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顾墨川和林薇在高级餐厅相对而坐,林薇正微笑着将手覆在顾墨川的手背上。
"期待你的新作品,Su。"附言如是写道。
苏念的手指颤抖起来。这个号码没有备注,但她知道是谁。林薇回来了,而顾墨川第一时间去见了她。多么讽刺,她刚刚还在为那把画廊钥匙动摇...
一阵刺眼的车灯照来,苏念下意识抬手遮挡。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耳边只剩下尖锐的刹车声和司机的惊呼。她的身体轻飘飘地飞起来,然后重重落在地上。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疼。
世界变得很安静,雨声渐渐远去。苏念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面前是一幅巨大的画布。她拿起画笔,开始作画——那是顾墨川的脸,却不是现在这个冷漠的顾墨川,而是大学时代她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样子。
那时的他站在美术学院走廊上,专注地看着一幅学生作品,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苏念就是那一刻爱上他的,远在他知道她存在之前。
"苏念!"
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但画笔的触感太真实了,她不想停下来。
顾墨川冲进医院急诊室时,浑身湿透,西装裤腿上沾满泥水。他接到交警电话后飙车赶来,一路上闯了三个红灯。
"苏念!苏念在哪里?"他抓住一个护士,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您是说刚才送来的车祸患者?"护士打量着他,"在3号抢救室,但家属不能..."
顾墨川已经冲向走廊尽头。抢救室门口的红灯刺眼地亮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和警察交谈。
"我是她丈夫!"顾墨川冲过去,"她怎么样了?"
医生严肃地看着他:"患者头部受到严重撞击,目前处于昏迷状态。我们需要立即手术,请签一下同意书。"
顾墨川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签完字,他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昂贵的西装与医院脏污的地面接触也毫不在意。
警察走过来做笔录:"司机酒驾,全责。您太太运气好,被撞飞时落在绿化带上,缓冲了一下...不过她包里这些东西..."
他递过一个透明证物袋——苏念的素描本被鲜血浸透了大半,边角因撞击而皱缩。顾墨川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翻开第一页,呼吸顿时凝滞。
那是他的肖像,日期是他们结婚前一天。苏念在画旁写了一行小字:"明天就要成为顾太太了,他会不会有一天真正看见我?"
一页页翻过去,全是他的样子:办公时的侧脸,早餐时微皱的眉头,甚至睡着时睫毛的弧度...每一幅都标注了日期,最近的几幅却出现了涂改痕迹——原来她早就知道林薇的事。
最后一页是未完成的,只有凌乱的线条和几滴干涸的泪痕。角落写着一行字:"再见了,我的顾先生。"
顾墨川的视线模糊了。他从未想过,苏念眼中的自己是这样的——不是顾氏集团的掌权者,不是商场上冷酷无情的谈判专家,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皱眉会微笑的普通人。
"顾总!"林悦匆匆赶来,手里拿着干净的外套,"我刚接到消息...苏小姐她..."
顾墨川猛地站起来,抓住林悦的肩膀:"去找最好的脑外科专家!联系瑞士的那家医院,准备医疗专机!不管花多少钱..."
"顾总,您冷静点。"林悦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到了,"医生还在抢救,苏小姐会没事的..."
五个小时的手术后,主刀医生疲惫地走出来:"手术很成功,但患者脑部损伤严重,目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接下来48小时是关键期。"
"她什么时候能醒?"顾墨川急切地问。
医生犹豫了一下:"这个...很难说。可能几天,可能几周...也可能..."
"不会的。"顾墨川打断他,"她会醒过来。"
重症监护室外,顾墨川透过玻璃窗看着病床上的苏念。她苍白得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各种管子连接着监护仪器。那些仪器发出的规律声响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顾总,您该休息一下了。"林悦小声劝道,"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顾墨川摇摇头:"你去查一下,昨天苏念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路口。还有..."他声音低沉,"查查林薇最近和谁联系过。"
林悦离开后,顾墨川轻轻推开病房门。他小心翼翼地握住苏念的手——那只曾经画出那么多美丽作品的手,现在冰冷得可怕。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轻声说,"在美院的走廊上,你躲在柱子后面画我。我当时就发现了,但假装没看见...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么纯粹的目光。"
监护仪上的线条平稳地跳动着。
"我真是个瞎子。"顾墨川将额头贴在苏念手背上,"你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是我太蠢,分不清真正的珍宝..."
门外,林薇踩着高跟鞋走来,被保镖拦在走廊尽头。
"让我进去!我是顾墨川的..."
"林小姐。"林悦冷冷地挡在她面前,"顾总说了,不见任何人,尤其是您。"
林薇妆容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他不能这样对我!我们之间有协议..."
"那份协议已经作废了。"林悦递过一个文件夹,"顾总让我转告您,如果您再接近苏小姐或顾氏任何人,他会公开所有邮件记录。"
林薇翻开文件夹,脸色瞬间惨白。她最后不甘地看了一眼病房方向,转身离去。
三天后,医生带来了最坏的消息:"顾先生,您妻子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但意识尚未恢复。从医学角度,我们建议..."
"继续治疗。"顾墨川声音嘶哑,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色,"无论花多少钱,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
医生叹了口气:"您要做好心理准备...患者有可能长期处于这种状态。"
"她会醒的。"顾墨川固执地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让人将病房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画廊——墙上挂满了苏念的作品,包括那幅《重生》;床头柜上摆着她最喜欢的向日葵;甚至请人每天在窗边播放她作画时常听的钢琴曲。
每天早晨,他会给苏念读艺术杂志的最新评论;午后,他汇报顾氏的股价和项目进展;晚上,他讲述他们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大多数是他刚刚从她的素描本中发现的,他从未注意过的细节。
"今天《艺术评论》给了你的《羽化》系列五星评价..."顾墨川捧着杂志,声音轻柔,"说你'重新定义了当代女性艺术家的表达方式'。还记得你第一次办展时,只有三个观众吗?现在他们都抢着要你的作品..."
一个月过去,苏念依然沉睡。顾墨川瘦了一圈,胡子拉碴,却拒绝离开医院超过两小时。他开始学习基础护理,亲自为苏念擦拭身体、按摩肌肉,防止萎缩。
"顾总,董事会又在催您回去了。"林悦忧心忡忡地说,"星辉项目需要您签字..."
"让他们等着。"顾墨川头也不抬,正小心翼翼地为苏念梳头发,"或者你代我签。"
"这不合规矩..."
"那就改规矩!"顾墨川突然提高声音,随即又压低,"对不起...我只是...不能离开她。"
林悦从未见过这样的顾墨川——脆弱、固执、完全不像那个雷厉风行的商业帝王。她默默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夜深人静时,顾墨川趴在病床边浅眠。朦胧中,他感觉有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他猛地抬头,却见苏念依然闭着眼睛,只有监护仪上的波纹似乎跳动得更强烈了些。
"苏念?"他急切地按下呼叫铃,"医生!她刚才动了!"
值班医生匆匆赶来,检查一番后却摇摇头:"可能是无意识的肌肉反应...别抱太大希望。"
顾墨川不肯放弃。他整夜守在床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天亮时分,他终于支撑不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恍惚间,他梦见苏念站在一片白光中画画,画的正是病房里的场景——他趴在床边,手里还紧握着她的素描本。
"苏念!"他在梦中大喊,"回来吧,我等着你..."
白光中的苏念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然后继续作画,仿佛没有听见。
顾墨川惊醒时,发现窗外已是阳光灿烂。病床上的苏念依然安静地躺着,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早安,顾太太。今天天气很好,我带你出去晒太阳好吗?"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掌心中,苏念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