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页码

林砚在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在脸上的瞬间，镜子里的人影动了。

镜中的“他”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指尖在镜面划过，留下道鲜红的痕迹。那道痕迹慢慢扭曲，最后凝固成清晰的数字——13。

“哥！”林薇的声音撞开卫生间的门，她手里攥着片从老宅火炉里捡来的纸灰，纸灰边缘还粘着几根白色的纤维，“技术科说这是墙纸碎片，和爸书房里那面镜子背面的完全一样。”

林砚猛地抬头，镜中的人影已经消失，只有他自己的脸在水汽里模糊不清。他想起父亲书房那面嵌在墙里的穿衣镜，镜面总是蒙着层擦不净的灰，镜框边缘刻着串歪歪扭扭的数字，小时候他问过父亲是什么意思，得到的只有一记耳光。

驱车回家的路上，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的残影，像极了账本上被血浸透的页码。林砚突然猛打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他看见后视镜里，陈默正坐在后座，手里把玩着个银色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是十三个人的合影，最前排的少年戴着眼镜，笑得露出虎牙，正是二十年前的陈默。

“那面镜子里藏着第十三页的最后一块碎片。”陈默的声音从后座飘来，带着股铁锈味，“你父亲当年把账本的第十三页撕成十三片，分别藏在十三个地方，镜子是最后一个。”

林砚踩下刹车，回头时后座空无一人，只有那枚相框落在脚垫上，照片里的人正一个个消失，最后只剩下陈默和父亲的身影，两人中间的位置空着，像被硬生生挖掉了一块。

父亲的书房积着厚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栅栏状的阴影。那面穿衣镜立在墙角，镜面蒙着层灰雾，林薇伸手去擦，指尖刚触到玻璃就猛地缩回——镜面上的灰不是尘埃，是干涸的血迹。

“看镜框。”林砚的声音发紧。他凑近细看，那些刻痕果然是数字，从1到12依次排列，唯独缺了13。镜框的木质缝隙里卡着些纸屑，拼凑起来能看清“白桥镇中学”的字样。

“是当年的校刊。”林薇突然想起什么，“我在旧档案里见过，2003年6月刊的封面上，就是这十三个人的合影。”

林砚搬来梯子，发现镜子背面有个暗扣。打开的瞬间，一股腐朽的气味涌出来，里面没有纸页，只有卷成筒状的胶片。塞进老式放映机的刹那，白墙上立刻映出晃动的画面——

2003年的夏夜，父亲举着摄像机站在钟楼里，镜头对着跪在地上的十三个少年。陈默的双胞胎弟弟被按在最前面，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红色笔记本。“把第十三页交出来。”父亲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浑浊，“不然你们谁也走不了。”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接着是尖叫、打斗声，最后定格在摄像机滚落的角度，能看见父亲举起的锤子，和少年们散落一地的校刊。

“校刊的第十三页，印着赈灾款的发放名单。”陈默的声音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本泛黄的校刊，翻开的第十三页上，每个名字都被红笔打了叉，只剩下林振国的名字旁画着个勾，“你父亲把名单撕下来贴在了账本上，又把校刊藏进了镜子。”

林薇突然捂住头，一段被遗忘的记忆刺破脑海——十岁那年，她在父亲的书房玩捉迷藏，曾钻进镜子后面的暗格，手里摸到过本带血的校刊，当时她吓得哭起来，父亲冲进来把她拽出去，锁死了书房的门。

“你早就见过第十三页了。”陈默的指尖点向镜面，“所以镜中的你，已经开始变成页码了。”

林砚看向镜子，心脏骤然停跳。镜中的自己下巴上多了道新月疤，胸前的警号变成了“013”，而林薇的倒影正一点点变得透明，皮肤下透出纸张的纹路。

放映机突然自动倒带，画面回到最开始。这一次，镜头里多了两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父亲身后，穿着警服和白大褂，正是他和林薇的模样。

“你们以为在找真相，其实是在补全故事。”陈默把校刊扔过来，第十三页突然渗出鲜血，晕染出最后一行字：“2003年6月13日，补全者：林振国。2023年7月18日，补全者：林砚、林薇。”

镜子开始震颤，玻璃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林砚想拉着妹妹逃跑，却发现自己的手正和镜中的手重合，指尖被牢牢粘在那道“13”的血痕上。

陈默站在镜子前，对着里面的人影微笑。林砚这才看清，镜中根本没有陈默的倒影，只有本摊开的账本，第十三页的位置，赫然贴着他和林薇的照片。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雨滴敲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一页页翻动纸页，从1数到13，然后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