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纸人

林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时，终于在祖父留下的座钟齿轮里，摸到了那张纸的边角。

纸页被机油浸透，泛着青黑色的光泽，隐约能看见“第十三”三个字的残迹。座钟是父亲去世前一天送来的，当时它停在三点十三分，钟摆上挂着个纸糊的小人，穿着和陈默同款的黑色连帽衫。

“齿轮里卡着东西。”林薇举着放大镜，镜片反射的光在齿轮组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半截纸人手臂，纸浆里混着些暗红色的颗粒，“技术科检测过，是干涸的血迹，和钟楼暗格里的指骨DNA完全一致。”

座钟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有根齿轮终于咬合到位。林砚盯着钟面，三根指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转，最终停在2003年6月13日——第五个失踪者消失的那天。

“这钟在倒带。”林薇的声音发颤。她注意到钟摆上的纸人动了，头歪向座钟背面的暗格，那里刻着个极小的“默”字，与陈默下巴上的疤痕形状完全吻合。

拆开座钟背面的木板时，一股浓烈的樟脑味涌出来。暗格里藏着个铁皮盒子，打开的瞬间，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里面装着十三张泛黄的纸，每张纸上都画着个纸人，穿着不同的衣服，对应着十三位失踪者的衣着。最后一张纸上的纸人戴着警帽，胸前写着“林振国”。

“父亲把自己也画进去了。”林砚拿起那张纸，纸背用红墨水写着行小字：“第十三张纸人，藏在时间的缝隙里。”

座钟的报时声突然响起，沉闷的钟声震得耳膜发麻。第一声钟鸣落下时，林薇发现纸人开始渗出鲜血，在钟面上晕出个模糊的轮廓——是白桥镇中学的校门，门口站着个戴眼镜的少年，正被个穿警服的男人拽着往钟楼走。

“是陈默的弟弟。”林砚的指尖冰凉。他认出那男人手腕上的表，正是父亲生前常戴的那块，表盘内侧刻着“13”。

这时，窗外闪过一道黑影。林砚冲到窗边，看见陈默站在雨里，手里举着个正在燃烧的座钟零件，火焰中飘出的纸灰落在地上，自动拼出半张照片——父亲和十三个少年站在钟楼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张纸，最后排的陈默弟弟手里的纸，赫然是座钟暗格里缺失的第十三张。

“你父亲当年用这钟记录死亡时间。”陈默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个纸人烧尽的时候，就会有一个人消失。最后一个该烧的是我弟弟，可他把纸人藏进了座钟，让时间永远停在了那天。”

座钟里的铁皮盒突然剧烈震动，十二张纸人自动飞出来，在空中连成个圆环。林砚突然想起父亲病房的床头柜抽屉里，藏着个烧焦的纸人残骸，当时他以为是祭祀用品，现在才看清，那残骸的胸口画着个“13”。

“第十三张纸人在你手里。”陈默的身影在雨雾中变得透明，“你父亲临终前把它塞进了你的口袋，就像他当年把第十三页藏进钟楼一样。”

林砚猛地摸向自己的外套口袋，果然摸到张粗糙的纸。展开的瞬间，纸人突然活了过来，四肢舒展着扑向钟面，与钟面上的血迹融合在一起。座钟的指针开始疯狂转动，钟摆上的纸人摘下连帽，露出张与林砚一模一样的脸。

“现在，该你成为第十三页了。”陈默的声音从座钟里传来。林薇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掌正在变成纸浆，皮肤下透出清晰的纹路，像极了纸上的折痕。

座钟的报时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它敲了十三下。林砚盯着钟面，玻璃上映出三个重叠的影子——父亲、陈默的弟弟，还有他自己。当最后一声钟鸣落下时，第十三张纸人在火焰中化为灰烬，钟摆上的纸人摘下帽子，露出了陈默的脸。

雨还在下，座钟的指针终于恢复正常，指向2023年7月19日三点十三分。林薇看着自己变得半透明的手，突然明白过来——他们找到的从来不是消失的第十三页，而是成为第十三页的自己。

座钟的齿轮还在转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一页页翻动纸页，寻找下一个该被写进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