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雨

林砚在警局天台抓住那片纸时，指尖被边缘的毛刺划破。血珠滴在纸上，晕开的形状恰好填满“第十三”三个字的缺角——这是今天飘落的第七片纸，每片都带着不同的字迹，却都在同一个位置断裂。

“哥，它们在拼自己。”林薇举着证物袋，里面的六片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拢，边缘的纤维像毛细血管般相互缠绕。纸面上的字迹开始流动，原本分散的句子慢慢连成段落：“……振国持锤至槐树下，十三页浸血，始成咒……”

天台的风突然变得粘稠，裹挟着无数细碎的纸末扑面而来。林砚抬头，看见云层里飘下更多纸页，有的泛黄如旧卷宗，有的泛着新鲜的白，最上面那片印着他的警号，编号末尾的“3”被血改成了“13”。

“是陈默弄出来的。”林薇的声音被纸雨打湿，“技术科说这些纸的成分，和我们在纸坟里找到的完全一样，连纤维里的血渍DNA都吻合。”她突然按住自己的手臂，那里的皮肤正泛起纸浆的白，几道红痕顺着血管的走向蔓延，像有人用指甲在上面写字。

纸雨越下越密，在地面铺成层薄薄的白。林砚踩上去，听见细微的碎裂声，低头发现脚下的纸页印着十三个名字，最后一个位置空着，边缘却隐约透出“林”字的轮廓。

“二十年前的今天，也下过这样的雨。”陈默的声音从天台入口传来，他手里举着个透明玻璃瓶，里面封存着团纸絮，“你父亲在日记里写过，那天他烧完最后一页证据，天上就飘起了纸，每片纸上都有个名字，最后一片是他自己的。”

林薇突然想起解剖室冷藏柜里的无名男尸。尸体腐烂的速度异常缓慢，皮肤下的纸层每天都在增厚，昨天她发现尸体的指甲缝里，嵌着片写有“薇”字的纸，字迹与她的解剖笔记如出一辙。

纸页在风中突然改变方向，齐齐扑向林砚兄妹。林砚用手臂格挡，却感觉那些纸像活物般往皮肤里钻，脖颈处的新月疤开始发烫，疤痕边缘浮出行细密的字：“第九片，补全者林砚。”

“它们在认主。”陈默把玻璃瓶放在天台边缘，瓶中的纸絮正在蠕动，慢慢聚成个小人形状，“你父亲当年把第十三页的碎片撒进槐河，以为水流能冲散诅咒，却不知道纸会跟着血脉找到后代。”

林薇的视线突然模糊，纸雨在她眼前化作无数跳动的页码。她看见二十年前的画面：父亲举着燃烧的账本站在河边，纸灰被风吹散，落在十三个少年的头顶，其中戴眼镜的少年抬头时，脸上的疤痕与陈默此刻的位置完全重合。

“那不是我弟弟。”陈默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是我。当年我躲在树后，看着纸灰落满他的头发，看着他被你父亲推进河里。”玻璃瓶突然炸裂，纸絮小人腾空而起，在纸雨中炸开，化作十三只纸鸟，每只鸟的翅膀上都写着个名字。

林砚的后背突然一阵刺痛。他伸手去摸，摸到片嵌进皮肤的纸，上面的字迹已经干透：“2003年6月13日，陈默（兄）目睹全程，血债记第十三页。”

纸雨突然变稠，黏在皮肤上像层湿透的绷带。林薇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变得僵硬，指甲盖下透出纸的纹路，她试图撕扯，却扯下块带着血丝的皮肤，皮肤背面印着半行账本记录，收款方签名处是空白的，只留着个血色指印的位置。

“该签名了。”陈默张开双臂，纸雨穿过他的身体，在他身后聚成道纸墙，上面用血写满了“13”，“你父亲当年不敢签的名字，得由你们来补。”

林砚的警服正在被纸页吞噬，布料与纸浆混在一起，在胸前形成个巨大的页码。他望向城市的方向，发现雨幕中的建筑都在扭曲，楼体的玻璃幕墙反射出纸页的光泽，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本摊开的书，而他们正站在第十三页的中央。

纸鸟突然俯冲下来，用翅膀拍打两人的脸颊。林薇在剧痛中看清，每只鸟的眼睛都是枚生锈的图钉，钉着片极小的指甲——是物证室里那十三根指骨上的指甲，指甲上的半月痕，与她此刻的指甲完全一致。

“结束了。”陈默的身影在纸雨中变得透明，他的身体化作最后一片纸，飘落在林砚掌心，上面写着最后一行字，“2023年7月23日，纸雨收债，第十三页齐。”

林砚想抓住那片纸，指尖却穿透了它。纸雨在这一刻突然静止，悬在空中的纸页拼成完整的第十三页，上面的字迹鲜活如血，记录着从2003年到2023年的所有死亡，最后两个名字正在慢慢显形，墨迹与他们手腕上渗出的血完全相同。

风停了，纸雨纷纷坠落。林薇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面变成了纸的形状，而天台上的积水里，浮着无数个小小的“13”，每个数字里都映着她和哥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