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戏!”武大郎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武松的安排起作用了!
那杯酒,很可能被调包了!
但胃里这翻江倒海的痛苦又是怎么回事?是假酒里掺了什么催吐的东西?还是心理作用引发的剧烈反应?
他不敢确定,只能死死咬着牙关,将所有的呻吟都压在喉咙深处,任由自己被抬走。
他被扔在厢房一张冰冷的硬榻上。
西门庆假模假样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对着匆匆赶来的、显然是他府上供养的郎中使了个眼色:“快看看,武大掌柜这是怎么了?一杯酒下去就倒了,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那郎中装模作样地号了脉,翻看了眼皮,然后对着西门庆和跟进来的钱县尉、主簿躬身道:“禀大官人、二位老爷,武掌柜这是……急火攻心,加上不胜酒力,痰迷心窍了!所幸暂无性命之忧,待小人施针,再开副安神祛痰的方子,静养几日便好。”
“哦?只是急火攻心?”西门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失望和一丝怀疑,目光锐利地扫过武大郎惨白的脸。
“正是,脉象虽乱,但根基未损。”郎中笃定地回答。
西门庆的眼神阴晴不定。他精心准备的毒酒,难道没起作用?还是剂量不够?或者……被做了手脚?他狐疑地扫视着屋内,目光最后落在那郎中和几个家丁身上,带着审视。
但此刻钱县尉和主簿在场,他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得冷哼一声:“既如此,好生照料着!武都头的兄长若是在我府上出了差池,本官人可担待不起!”这话看似关切,实则警告。
钱县尉和主簿见“意外”并未闹出人命,也松了口气,假意叮嘱几句便告辞了。
西门庆阴沉着脸,又盯了昏迷的武大郎片刻,才拂袖而去,留下那个郎中和两个家丁看守。
厢房门被关上。
武大郎依旧紧闭双眼,全身紧绷,耳朵却竖到了极致。
他能听到郎中在桌边磨墨开方子的声音,以及两个家丁在门口低声的交谈:
“真晦气,摊上这差事……”
“你说,大官人那酒……是不是真有问题?看他那样子……”
“嘘!找死啊!别乱说!就当他是自己喝死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胃里的灼烧感稍退,但眩晕和恶心依旧强烈。武大郎知道,他必须“醒来”,必须在西门庆改变主意直接下杀手前离开这个魔窟!
“呃……水……”他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干涩的呻吟,眼皮费力地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而迷茫。
“醒了!他醒了!”一个家丁喊道。
那郎中连忙走过来,又装模作样地号了号脉,脸上挤出笑容:“武掌柜醒了?感觉如何?方才急火攻心,可吓坏人了。快,给他倒碗温水来!”
家丁端来一碗水。
武大郎“虚弱”地被扶起,小口啜饮着,冰凉的水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明。
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呆滞而恐惧,茫然地看着四周:“这……这是哪里?我……我怎么了?”
“武掌柜在西门大官人府上饮宴,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醉倒了。”郎中面不改色地撒谎,“大官人特意留你在此歇息。”
“西门……大官人……”武大郎“茫然”地重复着,随即脸上露出“极度惶恐”的神色,“小人该死!小人该死!竟在大官人府上失仪!小人……小人得赶紧回家!家里婆娘该等急了!铺子……铺子还没收……”他挣扎着要下床,身体却“虚弱”地一晃,差点栽倒。
两个家丁连忙扶住他。
郎中见他那副又急又怕、老实巴交的窝囊样,心中鄙夷,对西门庆的怀疑也消了几分——看来真是这“三寸丁”自己没福气,一杯酒就撂倒了。
他挥挥手:“武掌柜既醒了,也无大碍,就送他回去吧。按方子抓药,静养两日。”
家丁巴不得甩掉这烫手山芋,立刻一左一右“搀扶”着脚步虚浮的武大郎,几乎是半拖半架地把他弄出了西门府,塞进一辆早就准备好的、不起眼的青布小轿里。
“送武掌柜回家!”家丁对轿夫吆喝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府门,大门再次沉重地关上。
轿子晃晃悠悠地走在黄昏的街道上。
武大郎瘫坐在轿中,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
他掀开轿帘一角,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暮色四合,街上的行人已不多。就在轿子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时,一条人影如同鬼魅般从墙角的阴影里闪出,无声无息地贴近了轿子!
武大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西门庆派来灭口的?!
“哥!”一声压抑着无尽焦虑和暴怒的低吼在轿外响起!
是武松!
武大郎猛地掀开轿帘,对上武松那双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般焦灼又充满杀气的眼睛!
他那张刚毅的脸上肌肉紧绷,手死死按在朴刀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松儿!”武大郎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武松看到兄长虽然脸色惨白、虚弱不堪,但眼神尚算清明,显然没有性命之忧,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但眼中的怒火却更盛:“哥!你怎么样?!那狗贼给你喝了什么?!”
他一把抓住武大郎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确认眼前的人是真的活着。
“没……没事了……”武大郎喘着气,快速低语,“酒……可能被调包了……我装的……快回家!这里不安全!”
武松眼中寒光爆射,他强压下立刻提刀杀回西门府的冲动,对轿夫低吼一声:“快走!”自己则如同最警惕的猎豹,护卫在轿旁,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轿子飞速回到紫石街武家小院。
潘金莲早已在门口望眼欲穿,看到轿子停下,武大郎被武松搀扶着下来,她惊呼一声扑了上来:“大郎!你怎么了?!”她脸上泪痕未干,此刻全是真实的惊恐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