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说！”武松低喝，警惕地看了一眼对门王婆那紧闭的窗户。

三人迅速进屋，关上房门。

武大郎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脱力。

潘金莲慌忙端来温水，又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动作竟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急切。

武松则像一头焦躁的猛虎在狭小的堂屋里踱步，杀气腾腾：“哥！到底怎么回事？！那西门狗贼……”

武大郎喝了几口水，缓了口气，将西门府中发生的一切，包括西门庆如何威逼利诱索要秘方，钱县尉主簿如何帮腔，最后那杯“入会酒”的凶险，以及自己如何装死脱身，快速而清晰地讲了一遍。

他没有隐瞒潘金莲，因为此刻，他们三人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潘金莲听得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当听到武大郎被迫喝下那杯疑似毒酒时，她手中的毛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看向武大郎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好！好个西门庆！好个狗官！”武松听完，怒极反笑，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杯碗乱跳，“光天化日，勾结官府，谋财害命！真当这阳谷县没有王法了吗？！我这就去宰了他！”他转身就要往外冲。

“松儿！站住！”武大郎厉声喝道，挣扎着站起来，“杀了他容易，然后呢？钱县尉、主簿都是他的同谋！你杀了西门庆，他们立刻就能给你扣个‘擅杀良民、图谋不轨’的罪名！你是能杀出阳谷县亡命天涯，还是想拉着我和金莲一起给你陪葬？！”

武松的脚步猛地顿住，高大的背影剧烈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意。

他知道哥哥说的是对的，但胸中那口恶气几乎要将他憋炸！

“那……那就这么算了？！看着他逍遥法外，随时再来害你？！”武松猛地转身，虎目圆睁。

“当然不能算！”武大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是一种属于现代商业精英在危机时刻的冷静和算计，“他西门庆能用官府压人，我们也能用官府治他！但要讲方法！证据！一击必杀！”

“证据？”武松皱眉，“那杯酒？”

“对！就是那杯酒！”武大郎眼中精光一闪，“你安排的人，拿到酒壶了？”

武松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裹着的物件，小心翼翼地打开——正是西门府宴席上那只盛毒酒的青瓷酒壶！

“壶底还有一点残酒，没来得及倒干净。阿贵（那个小厮）拼死藏出来的，他怕被搜身，已经连夜逃出阳谷县了。”

“好！”武大郎精神一振，“这是铁证！但光有这个还不够！西门庆可以狡辩说是普通的药酒，或者反咬我们栽赃！我们需要人证！需要西门庆和王婆密谋的直接证据！需要他们构陷我的计划！”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了站在一旁，脸色变幻不定、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潘金莲。

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在墙壁上，如同三颗在风暴中飘摇的心。

潘金莲感受到了武大郎的目光，她抬起头，迎上那双此刻充满了决绝、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的眼睛。

她又看向旁边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武松，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上——这只手，曾经无数次在怨恨和不甘中，幻想过这个矮小丈夫的消失。

但现在……他为了这个家，为了生意，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而他此刻的目光，不是责备，不是猜疑，而是一种……将生死存亡的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金莲……”武大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量，“西门庆和王婆，绝不会就此罢休。

他们害我不成，下一步，很可能就是利用你……离间我们，逼你就范，或者……直接对你下手，再栽赃于我。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

潘金莲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更加苍白。

“要想彻底摆脱这毒蛇，保住我们三人的性命和这个家，”武大郎一字一顿，目光紧紧锁住潘金莲，“只有一条路——拿到他们密谋害人的铁证！将他们送进大牢！”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而能接近王婆，甚至可能套出西门庆话的人……只有你，金莲。”

潘金莲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武松也霍然看向兄长，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赞同。

让嫂子去做内应？这太危险了！

“王婆对你没有防备，她一直想拉拢你。”武大郎无视了武松的眼神，只是死死盯着潘金莲，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灌注给她。

“西门庆对你……也必然有所企图。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你……洗刷自己，和我们一起活下去的机会！” 他最后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潘金莲的心上。

洗刷自己？潘金莲的嘴唇哆嗦着。

是啊，在所有人眼里，在武松那警惕的目光中，她始终是那个不安于室、可能红杏出墙的祸水。

这次，西门庆的毒计里，她必然也是被算计的一环。

如果她不站出来，就算武大郎这次侥幸逃脱，下一次呢？

武松会永远相信她吗？这个刚刚有了点起色、让她看到一丝安稳希望的家，会彻底分崩离析！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

脑海中闪过西门庆英俊却阴鸷的脸，王婆那令人作呕的谄笑，还有……武大郎在西门府“中毒”被抬回来时那惨白的脸，以及此刻他眼中那孤注一掷的信任（或者说，是别无选择的利用？）。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油灯爆出一个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终于，潘金莲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美丽的杏眼里，之前的恐惧、迷茫、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狠厉。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目光扫过武大郎和武松，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寒意：

“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