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铺子生意火爆，后厨和前厅都忙得脚不沾地。潘金莲几乎长在了灶台边，指挥调度，嗓子都哑了。武大郎坐镇柜台，算盘珠子拨得飞起，还要应付各种人情往来，疲惫不堪。二狗更是分身乏术，管了前厅顾不了后厨。

“大郎，这样下去不行。”深夜打烊，潘金莲揉着酸痛的手腕，看着空荡荡的铺面，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咱俩就是铁打的，也扛不住。

二狗一个人，顾头不顾腚。

新招的伙计丫头，手脚是麻利，可没个主心骨，遇事就慌，品控也难抓。”

武大郎看着油灯下妻子眼底的青色，心疼不已。他何尝不知？管理半径的扩大，让“身股分红”带来的凝聚力，在具体执行上遇到了瓶颈。

光靠他和金莲事必躬亲，迟早累垮。

“得有个章程，得有人能顶上来。”武大郎的手指敲着桌面，“像二狗在紫石街那样，能独当一面的。”

“独当一面？”武松的声音响起，他刚巡完夜回来，带着一身寒气，“嫂子是说，像带兵打仗，得有伍长、什长？”

“对！就是这个意思！”武大郎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精光闪烁，“松儿，你这比方打得好！咱们得分权，得分责！”

他立刻铺开纸笔，就着昏暗的油灯，边写边说：“以后，咱每个铺子，设一个总掌柜，像二狗现在这样，总管全局。

下面分设后厨管事、前厅管事、采买管事、库房管事！管事的人，不光要能干活，更得能管人、担责任！这些管事的位置，就从咱们那些入了身股、踏实肯干、脑子也活络的老伙计里挑！给他们加担子，也加‘股’！干得好，年底分红更多！”

“管事？”潘金莲眼睛也亮了，“这法子好！比如后厨，就得有个懂行的管事盯着火候、用料、卫生，不能事事都等我。

前厅也得有个稳重的管事招呼熟客、调解纠纷、盯着伙计别偷懒。

这样一层管一层，各司其职，我们只抓总掌柜和几个大管事，省心省力！”

“还有规矩！”武松补充道，他虽不懂商贾之道，但深知规矩和赏罚的重要，“管事干得好，重赏！出了纰漏，该罚就罚，该换就换！不能坏了规矩！”

“对！赏罚分明！”武大郎奋笔疾书，“咱们这叫……‘分层管理’！权责明晰！让能者上！”

几天后，“武记”新老两店同时贴出了告示。告示详细说明了新设的管事职位、职责、选拔标准（优先从有身股的老伙计中提拔），以及对应增加的“身股”份额和更明确的赏罚条例。

消息一出，伙计们炸开了锅！尤其是那些入了身股、平日里就比别人多一份心的老伙计，眼中瞬间燃起了炽热的火苗！管事！加股！这意味着更高的地位，更多的分红，更是东家对他们能力的认可和信任！

竞争悄然开始。

紫石街老店的后厨里，原本只是闷头揉面的老赵开始主动指点新人火候；南城新店的前厅，一向稳重的伙计阿福开始尝试着调解客人间的小摩擦；负责采买的张婶，跟菜贩子讨价还价时，腰杆挺得更直了，因为她知道，她管的不仅是菜价，更是铺子的成本和口碑！

压力，转化成了更澎湃的动力。

一层无形的、高效运转的管理网络，在“武记”内部悄然织就。

潘金莲终于能从灶台的烟熏火燎中稍稍抽身，有精力去琢磨新的点心花样；武大郎也能在算账之余，开始盘算着运河上游的州县，哪里适合开第三家分号。

武松依旧每日巡铺，但他发现需要他“镇场子”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伙计们各司其职，管事们各负其责，铺子运转得如同上了油的齿轮，井然有序。

他更多时候是靠在库房门口，看着眼前这繁忙却有条不紊的景象，看着兄嫂脸上重新焕发的光彩，看着那些因为有了奔头而眼神发亮的伙计们。

阳光透过新铺子的雕花窗棂，洒在光洁的地面上，分割出明暗的光影。

蒸笼里喷薄而出的热气，带着新三鲜馅料诱人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算盘珠子的脆响、伙计热情的吆喝、食客满足的谈笑，交织成一首属于“武记”的、生机勃勃的市井交响。

武松抱起双臂，冷硬的嘴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比起景阳冈打虎的威名，比起狮子楼溅血的快意，守护眼前这幅用汗水、智慧和人心凝聚而成的“家业”图景，似乎……更有分量。

水浒的刀光剑影是传奇的过去式，而眼前这浸润着烟火气息的奋斗与守护，才是滚烫的、属于他们三人的现在进行时。

这盘棋，才刚刚落子。

运河的水汽裹着深秋的凉意，黏在武松的鬓角眉梢。

他刚从城南分号回来，巡夜的习惯雷打不动。

新铺子运转已入正轨，管事们各司其职，伙计们脚步生风，那股子蒸蒸日上的劲头，连带着运河边浑浊的空气都显得清爽了些。

他脚步沉稳，高大的身影在月色下拖出长长的影子，融入紫石街熟悉的昏暗中。

推开家门，一股暖融融的、混合着食物香气和淡淡草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堂屋灯火通明，武大郎正伏在桌上，对着一叠厚厚的纸页凝神思索，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潘金莲则坐在稍远些的软椅上，膝上盖着薄毯，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羹汤，小口啫饮着。

她的脸颊比前些日子丰润了些，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灯火映照下，显出一种温润的、不同于往日利落锋芒的柔和光辉。

“松儿回来了？”武大郎闻声抬头，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的凝重，随即又被关切取代，“巡铺辛苦了，灶上温着汤，让你嫂子给你盛一碗。”

“不忙。”武大郎摆摆手，目光落回桌上的纸页，眉头又锁了起来，“你先坐，正好有事跟你和……金莲商量。”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潘金莲的方向，声音放得更轻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