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玉兰花开了，白得像她18岁那件被雨水打湿的连衣裙，却不再是记忆里浸着寒意的模样。阳光穿过花瓣，在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那年教室后墙的黑板报，她用白色粉笔写的解题步骤，被他偷偷描了无数遍。

　　“护士说下周可以去花园散步了。”苏晚翻着书，突然指着某页插图，“你看这棵玉兰树，跟我们高中校门口的那棵多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结果子。”

　　林砚想起2017年的春天，他蹲在那棵树下捡了整整一袋玉兰果，青绿色的，像没成熟的小灯笼。后来托她同桌转交给她，附了张纸条：“听说这果子泡水能明目，你总熬夜刷题。”现在想来，那袋果子大概早被她丢进了垃圾桶，可他当时站在走廊里，看她接过袋子时耳根发红，竟偷偷开心了好几天。

　　“等你好点，我们去捡果子。”他拿起电解质水，拧开瓶盖递过去，“就像当年一样。”

　　苏晚接过瓶子时，指尖擦过他的手，像羽毛轻轻扫过。“其实那袋果子我泡了酒。”她突然说，眼睛亮晶晶的，“我爸爱喝酒，说加了冰糖泡着，能治风湿。去年搬家时翻出来，酒已经变成琥珀色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喝。”

　　林砚的心猛地一颤。他总以为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落不到她眼前。却原来，每一颗种子都被她悄悄收进了土里，还发了芽。

　　走廊里传来推车的声音，护士来换输液袋。苏晚的目光落在林砚的手腕上，那里有道浅浅的疤——是2019年她第一次化疗时，他在医院走廊撞翻了治疗车，被碎玻璃划的。当时他满脑子都是医生说的“情况不乐观”，根本没察觉流血，还是她隔着病床栏杆，用棉签蘸着碘伏给他涂伤口，指尖抖得厉害。

　　“疤淡了好多。”她伸手碰了碰那道痕，“以前总觉得它像条蜈蚣，现在看，倒像片玉兰花瓣的纹路。”

　　林砚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手腕上。她的手心带着输液后的微凉，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他觉得安稳。“电子表灭的时候，我以为再也抓不住时间了。”他低声说，“怕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永远烂在肚子里。”

　　“我知道。”苏晚的拇指摩挲着他的掌心，那里还留着星星糖纸硌出的印，“就像我知道，你每次来看我，都在病房外站够十分钟才进来，怕身上的烟味呛到我。”

　　他确实戒了三年烟，却总在来医院前偷偷抽半支，怕她看出自己的紧张。原来这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在她眼里早就透明得像那层糖纸。

　　夕阳把百叶窗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被单上织成网。苏晚打了个哈欠，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嘴角还带着没散去的笑意。林砚坐在床边，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突然想起电子表最后显示的时间——2023年10月17日，是她的生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玉兰花瓣形状的银戒指，是他跑遍全城的银铺，照着记忆里她校服纽扣的样子打的。当年总觉得她的纽扣特别亮，后来才发现，是她每天用软布擦三遍。

　　“等你能下床了，”他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她的梦，“我们去民政局门口的玉兰树下，我给你戴上这个。”

　　苏晚没睁眼，却轻轻“嗯”了一声，左边的梨涡又悄悄漾了起来。床头柜上的电解质水还在冒气泡，橘色的液体里，阳光碎成了星星，像极了15岁那年，她塞给他的那颗糖，在舌尖化开时，甜得让人想掉眼泪。

　　窗外的玉兰花还在开，有片花瓣被风吹落，贴在玻璃上，像枚温柔的印章，盖在了这个终于不再被时间追赶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