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苏晚第一次踩着阳光走进花园时，玉兰花瓣正簌簌落在她发间。林砚替她拢了拢薄外套的领口，指尖扫过那缕沾了花瓣的碎发，像在触碰易碎的月光。
“比记忆里矮了些。”苏晚仰头望着枝桠，花影在她脸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当年总觉得这树高得能碰到云，现在站在底下，倒像能伸手摘到花了。”
林砚想起高中时她总踮脚够最顶端的花枝，校服裙摆扫过他的手背，带着洗衣粉的清香味。那时他总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假装系鞋带，看她被风吹乱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心里像揣了只扑腾的小雀。
“伸手试试？”他扶着她的腰，轻轻往上托了托。苏晚的指尖刚碰到一朵半开的花，就被他攥住了手腕。“别碰，花瓣上有露水，凉。”
她笑着挣开手，往树荫深处走。花园尽头的长椅上，有人在晒被子，棉花的暖香混着玉兰的甜，漫得满身都是。苏晚坐下时，林砚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绒布包，打开，里面是枚玉兰花瓣形状的银戒指，阳光落在上面，闪得像那年她校服上的纽扣。
“提前试试尺寸。”他执起她的左手，无名指比戒指圈略细些，他皱眉，“回头让银铺再改改，得正好卡住。”
苏晚却反手把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大小竟刚刚好。“这样就不会丢了。”她仰头看他，睫毛上沾着点碎光，“等我能自己系鞋带了，你再换回来。”
林砚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弯腰，把她散落在肩头的头发别到耳后。她的耳垂比以前薄了些，却依旧烫得像当年接过玉兰果时的耳根。
护士来催复查时，苏晚正用他的袖口擦花瓣上的露水。林砚牵着她往回走，路过花园门口的玉兰树，她突然停住脚，指着树干：“你看，这里有个小刻痕。”
树干齐腰高的地方，有个歪歪扭扭的“晚”字，被岁月磨得浅了，却还能看清笔画里藏着的小勾。是2018年夏天，他趁午休偷偷刻的，刻完又怕被她发现，用树皮盖了好久。
“是你刻的？”苏晚的指尖抚过那个字，像在触摸多年前的秘密。
“怕你毕业就忘了这棵树。”他低头，看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更怕你忘了我。”
她突然踮脚，在他下巴上轻轻啄了一下，像花瓣落在皮肤上。“2019年冬天，我化疗掉头发，对着镜子哭，突然想起这个字。”她的声音很轻，混着风里的花香，“就想，不管怎么样，总得活着回来看看它。”
林砚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外套口袋里，十指相扣时，摸到她掌心那道浅浅的疤——是去年输液时，针头滑了位留下的。他用拇指反复摩挲着那道痕，像在抚平岁月的褶皱。
回到病房时，夕阳正从窗户斜切进来，在床单上投下玉兰树的影子，枝桠交错，像张温柔的网。苏晚躺回床上时，林砚替她盖被子，发现她枕头底下露出个小本子，封面上画着棵玉兰树，是他去年送她的素描本。
他抽出来翻开，第一页是他蹲在玉兰树下捡果子的背影，画得歪歪扭扭，旁边写着：“2017年3月15日，他蹲了半小时，裤子沾了泥，像只笨熊。”
往后翻，有他在走廊里偷看她的侧影，有他手腕上那道疤的特写，最后一页画着两枚交叠的戒指，旁边用红笔写：“等玉兰结果时，就把他套牢。”
苏晚抢过本子往枕头底下塞，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画得不好看。”
林砚却按住她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支钢笔，在最后一页空白处写下：“2024年4月20日，她笑起来，梨涡里盛着玉兰香。”
窗外的玉兰花还在落，有片花瓣飘进窗户，落在素描本上，像枚天然的书签。林砚低头时，闻到苏晚发间的花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竟比任何香水都让人安心。
他知道，那些被时光偷走的日子，正在被玉兰花瓣一片一片，悄悄补回来。而未来的每个春天，他都会牵着她的手，站在玉兰树下，看花瓣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不会融化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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