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时,苏晚终于能自己系鞋带了。她选了双米白色的帆布鞋,林砚蹲在她面前,指尖悬在半空,看着她的手指笨拙却坚定地绕出蝴蝶结,像在完成一场郑重的仪式。鞋带系成的瞬间,她突然抬脚轻轻踩在他的鞋面上,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现在,可以换戒指了吗?”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改过尺寸的银戒指,这回来得及看清内侧刻的小字——“2018.6.18”,是他刻下那个“晚”字的第二天。苏晚的无名指套进戒指时,阳光刚好穿过走廊的窗,在戒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把当年落在她发间的玉兰花瓣,全收进了这圈银里。
出院那天,林砚推着轮椅穿过花园,苏晚却执意要下来走。她的脚步还有点晃,他便放慢步子陪她慢慢挪,像两只慢吞吞的蜗牛,在玉兰树荫里留下并肩的影子。树底下新冒出几丛三叶草,苏晚弯腰去摘,指尖刚碰到叶片,就被他握住:“医生说不能久蹲。”
“我想找片四叶草。”她仰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玉兰花还亮,“高中时你说,找到四叶草就能许一个永远的愿。”
林砚突然转身跑开,回来时手里攥着片皱巴巴的四叶草,是从花坛角落里翻出来的。他把草梗别在她的戒指上,银花瓣托着嫩绿的叶片,倒像枚别致的胸针。“许吧,这次一定灵。”
苏晚闭上眼睛,睫毛在阳光下投出浅影。再睁开时,她踮脚抱住他的脖子,声音埋在他的衣领里:“我希望明年玉兰结果时,我们能在这里野餐,你带去年没烤成的饼干,我带新画的素描。”
林砚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到洗过的头发里混着阳光的味道,比住院时的消毒水好闻百倍。“不止明年,以后每一年都要。”
秋天来得悄无声息,苏晚的素描本添了新的页数。有林砚在厨房煮药的背影,药罐里飘出的热气在纸上画成朦胧的雾;有两人在阳台晒太阳的侧影,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像两株挨在一起的向日葵。最后一页画着棵结满果子的玉兰树,树下有两个小人,手牵着手,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玉兰果能吃吗?”她举着素描本问正在削苹果的林砚。
他把苹果切成小块喂给她,果肉的甜混着果核的微涩,像他们一起走过的这些年。“听说有点苦,但晒干了能入药。”他突然笑了,“就像我们这些日子,苦过了,总会留下点什么好的。”
第一场雪落时,苏晚的头发长到了齐肩。林砚买了顶米白色的毛线帽,织帽檐的毛线在指尖绕出花纹,像他高中时偷偷给她织围巾的样子——那次的围巾针脚歪得像毛毛虫,她却戴了整整一个冬天。
“你看窗外。”苏晚突然指着玻璃,雪花正簌簌落在玉兰树枝上,像给光秃秃的枝桠裹了层糖霜。树身上那个“晚”字被雪盖住了一半,露出的笔画却更清晰了,像岁月盖下的邮戳。
林砚突然起身去翻箱倒柜,找出个落了灰的铁盒。里面是高中时的东西:她送的橡皮,他捡的玉兰花瓣标本,还有张泛黄的纸条,是她写给他的道歉信,字迹里还带着少女的娟秀。“那时候总怕你觉得我笨,连句‘喜欢你’都不敢写。”
苏晚拿起那张纸条,指尖抚过纸页边缘的折痕。“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她笑着说,“你刻在树上的‘晚’字,笔画里藏着个小小的‘砚’,像两只手牵在一起。”
林砚愣住了,他从未告诉过她这件事。原来有些秘密,早在时光里悄悄被读懂了。
开春时,玉兰树抽出新的嫩芽,苏晚的素描本又画满了一本。林砚把两本素描订在一起,用红绳串起那片风干的四叶草,系在封面当书签。他们搬到了离医院不远的小区,阳台正对着那片花园,推开窗就能看见那棵玉兰树。
清明那天,两人提着野餐篮走进花园。玉兰花开得正好,白花花的一片像堆在枝头的雪。他们在树下铺好餐布,林砚打开保温盒,里面是烤得金黄的饼干,边缘有点焦,是他练了三次才成功的。苏晚翻开新的素描本,第一页画着今年的玉兰树,树下多了个小小的野餐篮,篮沿露出块饼干的一角。
“你看。”她指着树干,那个“晚”字旁边,多了个新刻的“砚”字,笔画比当年的“晚”字稳当多了,是他上周偷偷刻的。两个字挨在一起,像在说悄悄话。
风拂过枝头,花瓣簌簌落下,落在餐布上,落在饼干上,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苏晚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林砚低头时,看见她无名指上的银花瓣,和自己手上那枚正好成对。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是刚放学的孩子在追逐。苏晚咬了口饼干,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许的愿。原来最好的永远,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里,他在身边,花在枝头,未来在慢慢展开的素描本里,一页一页,写满了能触摸到的温暖。
玉兰树的新叶在风中轻轻摇,像在为他们鼓掌。林砚知道,苏晚画里的玉兰果,明年一定会结满枝头。而他们的故事,也会像这棵树一样,在岁月里慢慢扎根,开花,结果,年复一年,长出越来越繁茂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