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沈砚已踩着露水钻进了空间。
木屋里的铜壶滴漏指向丑时三刻,窗外的活水河泛着墨色的光,只有岸边几丛芦苇被风拂得沙沙响。她拎着竹篮往耕作区走,黑土地在夜露里泛着油润的光,刚浇过的小白菜叶片上滚着水珠,一碰就簌簌往下掉。
“咔嚓。”
指尖掐断菜梗的脆响在静夜里格外清透。沈砚动作极快,挑着那些最饱满的菜心摘,指尖蹭过叶片上的绒毛,沾了层薄薄的露水,凉丝丝的沁进皮肉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竹篮底就铺了层翡翠似的绿。
转身去拔萝卜时,她特意往深处刨了刨。黑土下的萝卜足有小臂长,表皮白净得像蒙了层玉,带着泥土的潮气往鼻尖钻。沈砚用袖口擦了擦,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 脆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土腥气的清冽,比昨日尝的更胜几分。
“果然长得快。” 她低低说了句,把萝卜往篮里码。空间里的作物像是憋着股劲地长,前天刚冒头的萝卜缨子,这会子已经能收一筐了。
出空间时,天边刚洇开一抹鱼肚白。沈砚把竹篮往背篓里藏,上面盖了层粗麻布,只留些菜叶的边角在外头。她换了身打补丁的灰布短褂,脚踩草鞋,往城西王婶的杂货铺赶。
石板路在脚下泛着潮意,两旁的铺子还卷着门板,只有挑着担子的挑夫和赶早市的菜农匆匆擦肩而过。沈砚走得极稳,背篓里的菜叶子没晃掉一片,路过巷口那棵老槐树时,听见树后传来窸窣响动。
她脚步不停,眼角余光扫见个灰扑扑的影子缩了回去 —— 是张婆婆家那个总爱偷东西的小孙子。沈砚心里有数,却没回头,只在经过杂货铺后巷时,往墙根放了两个刚摘的萝卜。
“砚丫头?”
王婶正踮着脚卸门板,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沈砚眼睛一亮,手上的活都停了:“可算来了!昨儿那筐小白菜,不到晌午就卖光了,李大户家的管家还来问呢!”
沈砚把背篓往柜台后挪,掀开麻布:“今天多摘了些,还有些萝卜。”
王婶探头一看,倒抽口凉气。那小白菜梗绿叶绿,根须上还带着新鲜的泥,看着就水嫩;萝卜更是个个周正,白生生的透着光,比药铺里卖的还精神。她伸手捏了捏萝卜皮,硬挺挺的却不硌手,指腹沾了层细密的水珠。
“我的乖乖,这品相!” 王婶直咂嘴,“城里头的菜农怕是得气死。”
沈砚笑了笑,把菜分门别类摆开:“婶看着给价就成。”
“那哪成。” 王婶从钱匣里摸出串铜钱,“昨儿那菜十五文一斤,今天这品相,得加两文。” 说着就要往沈砚手里塞。
“不用。” 沈砚按住她的手,“就按老价。您帮我销货本就辛苦,我不能让您吃亏。”
王婶还要争,却见沈砚已经转身往铺外走:“我去趟粮铺,回头来取银子。”
晨光已经漫过街角的幌子,粮铺的伙计正卸门板,见沈砚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铺子里弥漫着陈米的霉味,靠墙的麻袋堆得老高,标签上写着 “糙米三十文”“精米五十文”。
“要点什么?” 伙计斜倚着柜台,打量沈砚身上的旧褂子,语气懒懒的。
“来十斤糙米。” 沈砚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昨儿卖菜赚的铜钱,叮当倒在柜台上。
伙计数钱的手顿了顿,看沈砚的眼神多了几分诧异。这几日来买粮的,不是挑着担子的壮汉,就是管家模样的人,少有这样单衣薄褂的姑娘家,出手还这般利落。
他称粮时多了个心眼,秤杆压得低低的, extra 舀了半瓢塞进布袋:“姑娘拿好。”
沈砚掂了掂布袋,分量足了不少,微微颔首道了谢。刚走出粮铺,就见个穿青布衫的汉子堵在门口,是前日帮刘氏来闹事的沈老四。
“哟,这不是砚丫头吗?” 沈老四搓着手笑,眼神往她手里的粮袋瞟,“买这么多米,看来是发财了?”
沈砚侧身想绕开,却被他拦住:“别急着走啊。三老太爷让我来问问,你那药材打算怎么处理?族里的药铺正好缺些干货,不如卖给我?”
他说的药材,正是前日从刘氏那里讨回的那箱。沈砚心里冷笑,这是看她卖菜赚了钱,又想来占便宜。
“药材我有用,不卖。” 她语气平淡,脚步没停。
“你这丫头怎么不识好歹!” 沈老四脸一沉,伸手就要去抢粮袋,“都是沈家的东西,凭什么你一个人占着?”
沈砚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粮袋在手里转了个圈,稳稳护住。她眼神冷下来,盯着沈老四的手:“再动手,我就去告诉三老太爷,您又来抢我的东西。”
沈老四的手僵在半空,想起前日三老太爷发怒的样子,悻悻地缩了回去:“你…… 你等着!”
沈砚没理他,径直回了杂货铺。王婶正忙着给个老主顾称白菜,见沈砚进来,扬声喊:“砚丫头,快来!李管家又来了!”
柜台前站着个穿蓝布袍的中年男人,手里捏着个玉佩,正是昨日来问菜的李大户家管家。他看见沈砚,脸上堆起笑:“姑娘可是这些菜的主人?”
“正是。” 沈砚点头。
“我家老爷尝了昨日的小白菜,说从未吃过这般清爽的。” 李管家拱手道,“不知姑娘还有多少?我家想全买下,价钱好说。”
王婶在一旁帮腔:“李管家,这菜可是稀罕物,一天就这些。”
李管家眼睛更亮了:“那便都给我包起来。以后姑娘有多少,我家要多少,六十文一斤如何?”
这价钱比市价高出近一倍,王婶惊得张大了嘴。沈砚却没立刻应下,只道:“今日的可以给您,但日后不一定有这么多。”
“无妨,有多少要多少。” 李管家生怕她反悔,连忙让随从搬菜。
沈砚看着他们把菜装上车,心里算了笔账。这一趟卖了三百多文,除去买米的钱,还剩不少。她接过王婶递来的铜钱,沉甸甸的一串,揣在怀里暖乎乎的。
“丫头,你可算熬出头了。” 王婶看着她手里的钱袋,眼圈红红的,“你爹要是泉下有知,定会高兴的。”
沈砚刚要说话,就听见铺外传来喧哗。是张婆婆扶着个小男孩跑进来,孩子脸色发白,嘴唇干裂,趴在柜台上直喘气。
“王婶!快!快给我碗水!” 张婆婆急得声音发颤。
沈砚连忙倒了碗温水递过去,那孩子抢过碗一饮而尽,却还是咳得厉害,额头上冒出冷汗。
“这是怎么了?” 王婶慌了。
“早上起来就这样,说头晕得厉害,怕是中了暑气。” 张婆婆抹着眼泪,“家里连个像样的药都没有……”
沈砚看着孩子蔫蔫的样子,想起空间里种的生菜。那菜不仅水分足,前日她累得头晕时,吃了两片就缓过来了,说不定能起点作用。她从背篓底层摸出片生菜叶,递到孩子嘴边:“尝尝这个。”
孩子起初不肯张嘴,被张婆婆哄着咬了一小口。脆甜的汁水滑进喉咙,他眼睛亮了亮,主动把剩下的菜叶都吃了。不过片刻,原本发白的脸颊竟透出点红晕,咳嗽也轻了些。
“这…… 这是咋回事?” 张婆婆又惊又喜,摸着孙子的额头,“不烫了!真的不烫了!”
李管家的随从也看直了眼,凑到管家耳边低语了几句。管家看向沈砚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却没多问,只道:“姑娘的菜果然不凡。改日我再派人来取货。”
送走李管家,张婆婆拉着沈砚的手千恩万谢,非要把家里仅有的两个鸡蛋塞给她。沈砚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又把刚买的糙米分了一半给她:“让孩子熬点粥喝。”
回到破屋时,日头已过了晌午。沈砚把米倒进陶罐,添了些空间里的河水,坐在灶前生火。火苗舔着罐底,噼啪的声响里,她忽然觉得浑身乏累 —— 凌晨起早采摘,又应付沈老四,刚才在杂货铺站了许久,骨头缝里都透着酸。
她从空间里摸出个萝卜,削皮切成块,直接往嘴里塞。脆甜的汁水滑进喉咙,顺着食道往下淌,像是一股清泉浇过干涸的田。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原本发沉的眼皮亮了起来,手脚也麻利了许多,连额头的汗都消了。
沈砚捏了捏胳膊,肌肉的酸胀感竟减轻了大半。她这才真切意识到,空间里的作物不仅口感好,这恢复体力的功效,怕是比寻常蔬菜强上数倍。
陶罐里的米粥煮得差不多了,冒出的热气带着米香。沈砚盛了碗,就着腌萝卜吃起来。米粥虽糙,却管饱,就着脆甜的萝卜,竟也吃得香甜。
正吃着,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沈砚警惕地拿起门边的工兵铲,走到门后问:“谁?”
“是我,王婶。”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快开门,有好事!”
沈砚打开门,见王婶身后跟着个穿锦缎袍的中年男人,气度不凡,正是李大户本人。他看见沈砚,拱手笑道:“沈姑娘,冒昧打扰了。”
“李老爷客气了。” 沈砚侧身让他们进来,心里有些疑惑。
李大户打量着破屋,目光落在灶台上的陶罐和萝卜皮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却没多问。他开门见山:“我今日来,是想跟姑娘谈谈长期供货的事。”
“李老爷请说。”
“我想包下姑娘所有的菜,价钱按市价的两倍算。” 李大户看着沈砚的眼睛,“但我有个条件,这些菜只能卖给我家。”
这条件太过优厚,沈砚却皱了眉:“多谢李老爷厚爱,只是我还要给王婶供货,怕是不能应您。”
王婶在一旁急得直使眼色,却见沈砚神色坚定,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李大户倒没生气,反而笑了:“姑娘倒是重情义。这样吧,我不逼你断了王婶的货,但每月至少给我家供应三百斤,如何?”
沈砚算了算空间的产能,三百斤不在话下,便点头应了:“可以。但我有个要求,送货的事得我自己来,而且要在凌晨。”
“没问题。” 李大户爽快答应,“这是定金。” 他从随从手里拿过个钱袋,递给沈砚。
沈砚接过掂量了下,足有五两银子,心里一震。这相当于她卖半个月菜的收入了。
“明日起,我让人在后门等你。” 李大户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了,姑娘若是有其他稀罕菜,也尽管送来,价钱好商量。”
送走李大户,王婶拍着胸口道:“我的娘,五两银子!砚丫头,你可真是遇上贵人了!”
沈砚摸着手里的钱袋,心里却在盘算。有了这笔钱,她可以买些好种子,把空间里的地再开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