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指尖刚触到竹篮里那枚番茄，指腹就传来微凉的滑腻。晨露顺着圆润的果身往下淌，在粗布巾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她下意识将竹篮往怀里拢了拢，抬眼时正对上那双墨玉般的眸子。
青衫男子不知何时已走到摊前，手里把玩着粒饱满的谷种，指节分明的手指在糙米上轻轻摩挲。他身后的随从依旧垂手立在树影里，目光却像鹰隼般扫过沈砚的篮子，在那抹鲜亮的红上顿了顿。
“姑娘方才说，这果子来自西域？” 男子的声音比晨光更温润，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在下倒曾游历过西域诸国，从未见过这般色泽的果实。”
沈砚的心猛地提了提，指尖在竹篮边缘掐出浅浅的印子。她昨晚特意在空间翻了本杂记，上面提过西域有奇果，本想借此蒙混过关，没料到这人竟真去过西域。
“许是…… 近年才有的新品种吧。” 她垂下眼帘，假装整理篮里的萝卜，“西域万里之遥，风土各异，有些物产传得不广也寻常。”
摊主老李头蹲在一旁捆着菜苗，闻言咧开缺牙的嘴笑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沈姑娘这菜可是稀罕物！昨日她那小白菜，脆得能掐出水来，我家那口子炒了一盘，香得半条街都闻见！”
青衫男子的目光从番茄移到沈砚脸上，眉峰微挑：“哦？姑娘不仅有西域奇果，还能种出这般好的菜？”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沈砚避开他的视线，伸手去拿摊面上的谷种，“李伯，我要的谷种挑好了吗？”
老李头连忙从麻袋里舀出半袋种子：“早给你备好嘞！这可是我特意留的穗子，颗粒饱满，保准出芽率高！”
沈砚接过麻布袋，指尖捻起一粒谷种。这谷种比普通稻种略圆，胚乳饱满，确实是好种。但比起空间里那些经过优选培育的稻种，还是差了些。她指尖无意识地在谷种上划了圈，轻声道：“这谷种是不错，只是生长期太长，若是能缩短十日，产量便能再增两成。”
话音刚落，就见青衫男子把玩谷种的手指顿住了。
“姑娘懂农事？” 他的语气添了几分兴味，“寻常农户只知看天吃饭，姑娘却能说出缩短生长期的法子？”
沈砚这才惊觉失言，脸颊微微发烫。前世在农科院浸淫多年，改良作物生长期是家常便饭，刚才竟是顺口说了出来。她慌忙将谷种丢回袋中，笑道：“不过是听乡下亲戚说的，当不得真。”
青衫男子却往前走了半步，阴影落在她的竹篮上。他弯腰时，衣摆扫过摊面上的豆种，几颗绿豆滚落到沈砚脚边。
“缩短生长期，无非是控水、调肥、控温三者配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给她一个人听，“只是这三者的分寸极难拿捏，多一分则苗弱，少一分则迟滞。姑娘的亲戚，倒像是个中好手。”
沈砚的呼吸猛地一滞，抬起头时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这人不仅去过西域，竟还懂农事？她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提过，当今靖王萧彻曾主持过江南的水利，对农桑颇有研究。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了一下，她强作镇定地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菜筐，筐里的萝卜滚出来，在青石板上磕出清脆的响。
“公子说笑了，乡下人种地全凭老法子，哪懂这些门道。” 她弯腰去捡萝卜，手指刚触到泥土，就见那枚番茄从篮里滚了出来，“咚” 地落在男子脚边。
红得发亮的果实躺在青布鞋旁，像团燃烧的小火苗。随从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男子抬手制止了。
他弯腰拾起番茄，指尖在果蒂处轻轻一转。那熟透的果实在他掌心微微颤动，薄如蝉翼的果皮下，能看见细密的筋络。
“这般娇嫩的果子，运输途中怕是极易损坏。” 他将番茄递还给沈砚，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姑娘从何处购得？在下也想寻些尝尝鲜。”
沈砚的手背像被烫了般缩回，接过番茄时差点没拿稳。她能感觉到男子的目光落在自己微微发红的手背上，心里更慌了。
“是…… 是托西域来的商队带的，如今怕是已经走了。” 她胡乱编着谎话，将番茄塞进篮底，用粗布巾盖住，“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罢她匆匆付了钱，拎着谷种和菜篮转身就走。麻布袋子勒得手指生疼，身后却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姑娘留步。”
沈砚的脚步像灌了铅，停在几步开外的柳树下。晨风吹动她的鬓发，露出纤细的脖颈，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
“姑娘的菜这般好，想必销路不愁。” 男子的声音穿过稀疏的柳丝，“在下在城中开了家小馆，若是姑娘肯供应蔬菜，价钱好商量。”
沈砚猛地回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落在他肩头，青衫上绣着的暗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竟是银丝绣成的云纹 —— 那绝非普通富户能穿的料子。
“我…… 我产量不多，怕是供应不上。” 她攥紧了菜篮的提手，指节泛白。
“无妨，有多少要多少。” 男子从袖中取出块玉佩，递给身旁的随从，“这是信物，三日后卯时，让你家亲戚到城西‘听风小馆’找刘掌柜。”
墨色的玉佩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上面雕刻的祥云纹路细腻流畅，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随从双手捧着玉佩递过来，目光里的审视更重了。
沈砚看着那块玉佩，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这是个天大的商机，尤其是对现在的她来说。可眼前这男子身份不明，眼神里的探究让她浑身不自在。
“怎么？姑娘信不过在下？” 男子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沈砚咬了咬唇，接过玉佩塞进袖中。冰凉的玉质贴着腕骨，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不管这人是谁，至少目前看来没有恶意。听风小馆…… 她记下这个名字，福了福身：“三日后，我会准时到。”
说罢不再停留，拎着东西快步穿过晨雾弥漫的田埂。粗布裙摆扫过带露的野草，沾了不少湿痕，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背后那道目光像芒刺般，直到走出老远才渐渐消失。
柳树下，青衫男子看着沈砚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指尖捻着那粒谷种轻轻一捏。饱满的谷壳裂开，露出雪白的胚乳。
“王爷，这女子形迹可疑。” 随从低声道，“要不要属下……”
“不必。” 男子打断他，将谷种丢回麻袋，“西域奇果？缩短生长期？倒是个有意思的丫头。”
他转身看向老李头，将一锭银子放在摊面上：“方才那姑娘的底细，你知道多少？”
老李头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连忙点头哈腰道：“知道知道！她是沈家的姑娘，就住在城南破巷里。她爹以前是粮商，可惜去得早，被继母占了家产…… 也是个苦命人啊！”
“沈家？” 男子眉峰微蹙，“哪个沈家？”
“就是以前在东大街开粮铺的沈老实家啊！” 老李头说得唾沫横飞，“听说她继母不是东西，前些日子还想把她卖去红袖招呢！多亏了她命大……”
男子的手指在腰间玉佩上轻轻敲击，目光落在沈砚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沈砚一口气走到城门口，才扶着斑驳的城墙喘匀气。晨光穿过城门洞，在青石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卖豆浆的小贩推着独轮车从身边经过，木勺碰撞的叮当声驱散了些许紧张。
她摸出袖中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指尖发麻。这玉佩绝非寻常人所有，那青衫男子的身份定然不简单。可听风小馆的邀约，又像是块送到眼前的肥肉 —— 空间里的蔬菜长得极快，若是能有稳定的销路，便能尽快攒够钱，彻底摆脱刘氏的阴影。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将玉佩塞进贴身的荷包，拍了拍胸口。前世在实验室面对过无数次失败，这点风浪算什么。
刚走进巷口，就看见张婆婆坐在门槛上择菜。竹篮里的野菜嫩得泛着青，老太太眯着眼睛，将黄叶一片片掐掉。
“砚丫头，你可回来了！” 张婆婆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笑成了缝，“刚才王婶来寻你，说你那生菜卖得极好，让你再多送些过去呢！”
沈砚心里一喜，加快脚步往家走：“真的？那太好了！”
“可不是嘛！” 张婆婆往她身后望了望，压低声音道，“不过你可得当心些，方才看见刘氏在巷口转悠，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干啥。”
沈砚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刘氏定是不甘心，又想来找麻烦。她谢过张婆婆，拎着东西快步往破屋走。
刚到门口，就看见木门上多了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斧头砍过。沈砚的心沉了沉，推开门走进去。屋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破木箱倒在地上，里面的旧衣散落一地。
她的目光猛地一凛，快步走到床底。藏在那里的一小袋银子不见了！
那是她这几日卖菜攒下的，本想用来修缮屋顶。沈砚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 不用想也知道是刘氏干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但这口气不能咽。她转身从空间里取出那把工兵铲，握在手里试了试重量，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刘氏既然敢来偷东西，就得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沈砚锁好门，拎着工兵铲往沈家老宅的方向走去。阳光越升越高，照在青石板上泛着白光，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柄即将出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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