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黏稠的墨汁,将沈清辞层层包裹。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浮在水面的叶子,忽上忽下,耳边是嘈杂的声响——有墨渊压抑的怒吼,有离境焦急的呼喊,还有法海低低的诵经声,甚至……还有一丝极轻的、带着笑意的叹息。
那叹息声很熟悉,像在哪听过,又偏偏抓不住痕迹。
“清辞,醒醒……”
温暖的掌心贴上他的额头,带着熟悉的灵力波动。沈清辞费力地掀开眼皮,模糊的光影中,墨渊的脸渐渐清晰。他的玄色锦袍上沾着血迹,眼眶泛红,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脊背竟微微佝偻着,像承受了极大的重压。
“师……兄?”沈清辞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在。”墨渊的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在他背后垫上软枕,“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沈清辞摇摇头,后背的剧痛已经减轻了许多,只是浑身提不起力气。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昆仑墟的卧房里,离境和法海都守在床边,脸色皆是凝重。
“那个戴面具的人……”
“跑了。”离境的声音带着懊恼,“被他摆了一道,竟用幻术引开了我们的注意力。”
法海补充道:“贫僧已查过,那人并非魔族叛徒,也非妖族旧部,他的灵力波动很奇特,像是……融合了仙、魔、妖三界的力量。”
三界力量融合?
沈清辞心头一震,脑海中闪过那个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难道……
“我记得他的气息。”沈清辞缓缓开口,指尖攥紧了身下的锦被,“当年昆仑墟出事那天,我在祭坛上闻到过同样的气息。”
墨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是说,他就是策划那场浩劫的人?”
沈清辞点头,又想起袖中那张画着诡异符号的字条,忙摸出来递给众人:“你们看这个。”
字条上的朱砂符号扭曲如蛇,透着一股邪气。墨渊和离境皆是皱眉,显然从未见过。法海却在看到符号的瞬间,脸色微变,指尖转动念珠的速度快了几分。
“大师认识这个符号?”沈清辞捕捉到他的异样。
法海沉默片刻,低声道:“此乃上古禁术‘同心咒’的符文。传说中,施咒者可与受咒者共享灵力,甚至……夺取对方的修为与容貌。”
共享灵力?夺取容貌?
沈清辞猛地想起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后背瞬间沁出冷汗。难怪那人能轻易模仿他的气息,难怪他的灵力如此诡异——他竟是想用禁术取代自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阿瑶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小脸紧绷,“取代师尊有什么好处?”
“昆仑墟的力量。”墨渊沉声道,“清辞是万年难遇的先天道体,若能夺取他的身体,便能掌控昆仑墟的本源灵力,足以颠覆三界。”
离境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难怪他敢在昆仑墟撒野,原来是盯上了清辞的道体。”
众人沉默下来,卧房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清辞看着那张字条,忽然想起记忆中模糊的空白。当年在灵山养伤的三年,他总觉得精神不济,时常嗜睡,莫非……
他抬眼看向法海,目光锐利如刀:“大师,当年我在灵山,是不是被人下了咒?”
法海的动作猛地一顿,念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
“清辞,你……”
“别瞒我了。”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张字条,是我在灵山藏经阁找到的。同心咒的符文,为何会出现在佛门清净地?”
墨渊和离境同时看向法海,眼神中满是警惕。
法海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翕动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仙尊……贫僧并非有意隐瞒。当年您重伤昏迷,那人为了逼您现身,抓走了灵山三百弟子,贫僧不得已……”
“不得已什么?”墨渊厉声追问,“你用了同心咒?”
法海闭上眼睛,声音带着绝望:“贫僧以自身修为为引,暂时压制了仙尊的气息,让那人以为您已魂飞魄散。可这咒术有反噬,会渐渐侵蚀仙尊的记忆……您失忆,是贫僧的错。”
卧房里一片死寂。
沈清辞看着法海痛苦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那些在灵山抄写的经文,想起禅房里温暖的外衣,想起法海始终温和的眼神……原来那份慈悲之下,藏着这样沉重的秘密。
“你可知这咒术的解法?”沈清辞最终还是松了口。
法海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解咒需要施咒者自愿放弃,或是……”
“或是什么?”
“或是取施咒者的心头血,配合昆仑墟的本源灵力,方可破解。”
取心头血?
众人皆是一惊。心头血乃修士根本,取之轻则修为尽废,重则魂飞魄散。
“不行!”墨渊立刻反对,“清辞刚醒,不能再冒险。那咒术暂且压着便是,总能找到其他解法。”
“可那人不会给我们时间。”离境沉声道,“他既然敢现身,定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若不尽快解咒,他迟早会找到控制清辞的方法。”
两人又要争执,却被沈清辞打断:“都别说了。”
他看向法海,目光平静:“大师,此事因你而起,也该由你了结。但我不会要你的心头血。”
“仙尊……”
“同心咒是因救人而起,便不该以牺牲为结。”沈清辞缓缓道,“我记得昆仑墟的古籍里提过,先天道体可自行净化邪咒,只是需要时间。在那之前,还请各位……与我联手。”
墨渊看着他坚定的眉眼,心中的担忧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佩。这才是他的清辞,无论何时,都能守住本心。
“好。”墨渊率先点头,“我陪你。”
离境折扇一合,笑道:“这么热闹的事,怎能少了我?”
法海望着沈清辞,眼中含泪,深深一拜:“多谢仙尊。”
阿瑶也拍着胸脯:“师尊放心,我也会保护你!”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众人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银霜。
沈清辞看着眼前这些为他争执、为他担忧、为他赌上一切的人,忽然觉得,这场名为“情”的修罗场,或许并非全是痛苦。
他们是棋子,也是执棋者。
而他这个被追逐的中心,终于不再是茫然的旁观者。
“明日起,备战。”沈清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来抢我沈清辞的命。”
月光下,他眉心的朱砂痣愈发鲜红,像一朵在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曼殊沙华,诡异而绝美。
这场围绕着他的棋局,终于要迎来真正的对决。而那些缠绕的情丝,终将在刀光剑影中,显露出最真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