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桃花开得正好时，沈清澈在演武场教小弟子练剑。少年们的吆喝声惊飞了枝头的雀鸟，他望着那片粉白的花海，恍惚间总能看到那个白衣身影——哥哥总爱在桃花树下练剑，衣袂翻飞时，像要与漫天花瓣一同飞去。
“墟主，墨渊上神在书房等您。”侍从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沈清澈收剑点头，玄色衣袍掠过青石地面，带起细碎的风。这三年来，他刻意模仿着哥哥的沉稳，却总在墨渊那双沉如寒潭的眼眸里，看到自己尚未褪去的青涩。
书房里，墨渊正对着一幅画卷出神。画上是沈清辞的肖像，眉眼昳丽，眉心朱砂痣若隐若现，正是他当年在忘川渡头初见时的模样。
“上神找我？”沈清澈轻叩门框。
墨渊抬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道：“离境传来消息，妖界边境发现异动，似有上古凶兽苏醒。”
沈清澈皱眉。这三年三界太平，他几乎要忘了那些潜藏的危机。
“我去看看。”
“我与你同去。”墨渊站起身，玄色广袖扫过案几，带落一枚玉佩——那是当年沈清辞随身携带的碎玉，后来被他寻回拼接完整。
两人抵达妖界边境时，离境正站在悬崖边，望着下方翻滚的黑雾。紫袍被山风掀起，鬓边银发格外扎眼。
“你们可算来了。”离境转身，折扇指向黑雾，“这凶兽名叫‘混沌’，据说以记忆为食。方才我试探了一下，它竟能模仿清辞的气息。”
沈清澈心头一紧，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哥哥的气息，是他这三年来最不敢触碰的软肋。
黑雾中突然传来一声低啸，一道白影破雾而出，直扑沈清澈。那身影穿着月白道袍，眉心一点朱砂，竟与沈清辞一模一样！
“哥？”沈清澈下意识地收了剑，眼眶骤红。
“小心！”墨渊厉声提醒，挥剑斩向白影。长剑穿透白影的瞬间，对方竟化作无数光点，散入黑雾中。
“它在耍我们。”离境折扇合拢，“这凶兽能读取人心，专挑最在意的人幻象来扰乱心神。”
黑雾翻涌得更厉害了，隐约传来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几分茫然：“阿澈，是你吗？我好像……记起一些事了。”
沈清澈的手开始颤抖。他知道这是幻象，却控制不住地想靠近。三年来午夜梦回，他总在想，若那天自己没有松手，哥哥是不是就不会……
“别信它！”墨渊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清辞绝不会用这种方式喊你的名字。”
话音未落，黑雾中又冲出数道身影——有沈清鸢笑着朝他们跑来，有灵山的僧人合十诵经，甚至有当年长老会的老者厉声呵斥。这些幻象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三人困在中央。
沈清澈的剑哐当落地，他看着妹妹伸出的手，几乎要迈腿追上去。
“清鸢已经死了！”墨渊的怒吼像惊雷般炸响，“你想让清辞的牺牲白费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沈清澈。他猛地抬头，看到墨渊正与数道幻象缠斗，玄色衣袍上已添了数道伤口。离境也被妖化的藤蔓缠住，银发凌乱地贴在脸颊。
“哥哥说过，要好好活着。”沈清澈捡起剑，眼中的迷茫被决绝取代。他想起轮回镜里最后看到的画面——哥哥将他推出祭坛时，眼中没有怨恨，只有释然。
“混沌是吧？”沈清澈长剑直指黑雾，“你想读我的记忆？那就让你看看，我沈清澈的记忆里，从来不止有仇恨！”
他运转昆仑墟本源灵力，周身泛起金光。那些纠缠的幻象在金光中惨叫着消散，黑雾也渐渐稀薄。
墨渊和离境对视一眼，同时发力。三道灵力交织成网，将黑雾中的凶兽牢牢困住。
“就是现在！”离境折扇指向凶兽眉心，“它的弱点在那里！”
沈清澈纵身跃起，长剑带着金光刺向凶兽眉心。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的瞬间，凶兽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化作一道白光，钻入沈清澈的眉心。
“阿澈！”
“小心！”
墨渊和离境的惊呼声同时响起，可已经晚了。沈清澈僵在原地，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沈清澈发现自己躺在昆仑墟的卧房里。窗外的桃花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粉色的雪。
“你醒了。”墨渊坐在床边，眼下泛着青黑，“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沈清澈撑起身，却发现脑海中多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忘川渡头的初见，灵山禅房的经文，昆仑墟雪地里的练剑……全是哥哥的记忆。
“混沌呢？”
“被你吸收了。”离境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那凶兽虽以记忆为食，却也能将吞噬的记忆吐出来。你现在……是不是记起些什么了？”
沈清澈点头，眼眶微红。他不仅记起了哥哥的记忆，还看到了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墨渊在他闭关时默默守在门外，离境偷偷在他窗台上放了无数珍稀的花，法海为了压制同心咒，夜夜以血养咒……
原来这场修罗场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哥哥。
“对了，”离境像是想起了什么，“法海大师遣人送来一封信，说灵山的莲花开了，邀我们去看看。”
沈清澈看着窗外的桃花雪，突然笑了：“好啊，正好去看看哥哥说的春天。”
灵山的莲花确实开得正好，粉白相间的花瓣浮在碧绿的莲叶上，像无数个沉睡的梦。法海站在池边，看着走来的三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
“仙尊，别来无恙。”
沈清澈愣住了，随即明白过来。法海这声“仙尊”，既是喊他，也是在喊哥哥。
四人并肩站在池边，看着莲花在风中摇曳。没有人再提起过去的伤痛，也没有人再纠结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
沈清澈知道，哥哥从未真正离开。他活在墨渊的守护里，活在离境的惦念里，活在法海的诵经里，也活在自己从此要替他好好走完的人生里。
远处传来钟声，清越悠长。沈清澈低头，看到池水中自己的倒影——眉眼间已有了几分哥哥的温润，却比他多了几分少年气的鲜活。
或许，这就是哥哥想要的结局。
没有修罗场的厮杀，没有记忆的枷锁，只有一群人守着共同的思念，在这三界春天里，好好活着。
而那些缠绕的情丝，那些未尽的话语，终将化作山间的风，池中的月，在岁月里静静流淌，成为彼此心照不宣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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