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的曼殊沙华谢了又开,转眼又是三年。
沈清澈已能熟练地在昆仑墟与各界之间周旋,眉宇间的青涩渐渐褪去,唯有在翻看哥哥留下的手札时,眼底还会流露出几分少年人的怅然。
这日他处理完魔界送来的文书,正准备去后山看新培育的雪莲,却被墨渊叫住。
“离境传来消息,妖界禁地的‘回魂花’开了。”墨渊将一封密信递给他,玄色袖口扫过案几,带起一缕淡淡的雪松香——那是哥哥从前最喜欢的熏香。
沈清澈展开密信,指尖在“回魂花”三个字上顿住。传说这花能聚魂,若魂魄有灵,可借花影重现。
“他想让我们去看看。”墨渊的声音很轻,“或许……能再见一面。”
沈清澈捏紧了密信,心脏跳得有些快。这三年来,他早已接受哥哥不在的事实,可“再见一面”四个字,还是像投入湖心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法海大师知道吗?”
“已遣人去报。”
三日后,妖界禁地。
回魂花生在峭壁之上,花瓣如琉璃般剔透,中心的花蕊泛着淡淡的金光,远远望去,像悬在崖边的星子。离境站在崖边,看到他们来时,折扇轻摇:“总算来了,这花只开三个时辰,再晚就错过了。”
法海走上前,望着那朵奇异的花,合十道:“阿弥陀佛,万物有灵,强求不得。”
“试试总无妨。”离境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里面装着几滴清澈的液体,“这是清辞当年留在妖界的血,或许能引他出来。”
沈清澈的心猛地一跳。哥哥的血?
离境将玉瓶递给沈清澈:“还是你来吧。毕竟,你们是血脉相连的。”
沈清澈接过玉瓶,指尖微微颤抖。他走到峭壁边,小心翼翼地将玉瓶里的液体滴在回魂花上。金色的花蕊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花瓣层层舒展,竟在半空中映出一道模糊的白影。
“哥……”沈清澈的声音带着哽咽。
白影渐渐清晰,正是沈清辞的模样。他穿着月白道袍,眉心朱砂痣依旧鲜艳,只是身影有些透明,像随时会散去的烟。
“阿澈,别来无恙。”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
“哥!”沈清澈想上前抓住他,却穿过了一片虚无。
墨渊、离境和法海也走上前,看着那道虚影,眼中都泛起了红。
“清辞……”墨渊的声音沙哑,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
“离境大王的凤凰花,今年开得还好吗?”沈清辞看向离境,笑容温和。
离境别过脸,用折扇挡住眼睛:“好得很,比你当年偷喝的桃花酿还烈。”
“法海大师,”沈清辞又看向法海,“灵山的莲花,还在等我抄经吗?”
法海合掌,眼中含泪:“一直在等。”
虚影在回魂花的光芒中静静立着,看着他们,眼神里满是欣慰。沈清澈忽然明白,哥哥不是来告别,是来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
“哥,我们都很好。”沈清澈擦掉眼泪,努力挤出笑容,“昆仑墟被我打理得很好,清鸢的牌位前,我每天都放着她最爱的雪莲。”
“我知道。”沈清辞的目光掠过他,像是在抚摸他的脸颊,“阿澈长大了。”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回魂花的光芒也渐渐暗淡。
“清辞!”墨渊忍不住喊道。
沈清辞看向他,又看了看离境和法海,笑着说:“情是劫难,也是馈赠。多谢你们,陪我走过这一程。”
“别消失!”离境的声音带着急切。
“我没有消失。”沈清辞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影化作无数光点,融入风中,“我在昆仑墟的雪山上,在妖界的凤凰花里,在灵山的莲池边……在你们心里。”
最后一缕光芒散去,回魂花重新合拢,变回了普通的模样。
峭壁边只剩下四人,沉默地站着,任凭山风吹乱发丝。
“他说……他在我们心里。”离境喃喃自语,折扇不知何时已收了起来。
墨渊望着沈清辞消失的方向,眼底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平静。
法海宣了声佛号,声音带着释然:“他从未离开。”
沈清澈低头,看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片晶莹的花瓣,是回魂花留下的。他握紧花瓣,仿佛握住了哥哥最后留下的温度。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可沈清澈能感觉到,笼罩在他们心头的阴霾,正在一点点散去。
哥哥说得对,他没有消失。他活在他们的记忆里,活在他们彼此的牵挂里,活在这三界每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
这场因失忆而起的修罗场,这场缠绕着爱恨的轮回,终究在时光里找到了最温柔的归宿。
多年后,沈清澈站在昆仑墟的祭坛上,看着身边并肩而立的三人——墨渊的鬓角添了几缕银丝,离境的笑容依旧风流,法海的念珠换了新的,却依旧转得从容。
祭坛下,小弟子们正在演练新的剑法,笑声清脆。远处的桃花开得正好,像一片粉色的云。
沈清澈忽然笑了。
他想,这大概就是哥哥最想看到的景象。
没有纷争,没有离别,只有一群人守着共同的记忆,在轮回的尽头,静待下一场花期。
而那些未尽的情愫,未说的话语,早已化作山间的风,天上的月,在岁月里静静流淌,成为彼此心照不宣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