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天背着书包走在最前面,苏小航、张昊和林微微跟在后面,他们在为梁贺的身份争论不休。
“我赌他就是梁家的!你想啊,A市姓梁的能让咱们这些人都听过名字的,除了梁家还有谁?”苏小航快走两步追上许临天,语气笃定。
张昊在后面嗤笑:“拉倒吧,梁家三少爷用得着穿那么普通的白衬衫?你看看学校里的那些富家子弟们书包都是镶金边的,哪像他,背着个黑布包就来了。”
林微微走在中间,轻声道:“可他身上那股劲儿……说不清楚,明明是个小孩子,却让人不敢随便搭话,有点像我爸带我去参加酒会时,见过的那些大人物的孩子,看着冷淡,其实心里门儿清。”
许临天没接话,脚步没停。他家的黑色轿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司机已经下车候在车门边。夕阳的金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车身上,映出沉稳的光泽。
“天哥,你说句话啊!”张昊追上来,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家跟那些大家族走得近,肯定比我们懂行。”
许临天这才侧过头,目光扫过三个一脸期待的朋友。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语气没什么起伏:“不清楚。”
“嗨,问了等于白问。”张昊撇撇嘴,却也知道许临天的性子,不爱掺和这些家长里短的猜测。
几人走到车边,司机刚要拉开车门,许临天忽然道:“先送他们三个回去。”
“好的,少爷。”
苏小航第一个钻进后座,张昊和林微微紧随其后,许临天最后上车,坐在了靠窗的单人位。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嘈杂,车厢里只剩下空调的微风声。
“说真的,我还是觉得他像。”苏小航不死心,又开了口,“你看他今天数学课,那五道奥数题,临天你做了多久?他好像没几分钟就写完了,这要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这么厉害?”
“厉害也不一定是梁家的啊。”张昊反驳,“咱们临天不也厉害?难道临天还是哪个隐世家族的少爷?”
林微微被逗笑了,轻轻推了他一下:“别胡说。不过梁贺是真的很特别,他看人的时候,眼神不像别的同学那样好奇或者热情,就……挺冷的,好像我们说的话他都知道,只是懒得回应。”
许临天靠在车窗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玻璃上的水汽。刚才他好像看见梁贺拐进了街角的巷子,背影清瘦,却走得很稳,一点不像刚转学来的新生那样怯生。
他想起梁贺写满答案的练习册,想起对方背古文时清晰的逻辑,还有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
“姓氏相同而已。”许临天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车厢里安静了一瞬,“A市姓梁的不止一家。”
苏小航愣了愣:“可……”
“而且,”许临天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上,“厉不厉害,跟是不是大家族没关系。”
他没说出口的是,比起“梁家三少爷”这个身份,他更在意的是那几道题的速度差距。
车停在苏小航家门口时,苏小航拉开车门时还在嘟囔:“等着吧,我肯定能找出证据。”
接着是张昊,然后是林微微。林微微下车前,犹豫了一下,对许临天说:“天哥,下次小测加油啊。”
许临天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车厢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时,司机才问:“少爷,回家吗?”
“嗯。”
车重新启动,许临天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不管梁贺是谁,从今天起,他的练习册,得再加几页了。
有些较量,和身份无关,只和实力有关。
黑色宾利缓缓驶入梁公馆地下停车场,车灯刺破昏沉,照亮两侧笔挺站立的保镖。他们身着黑色西装,肩背挺直如松,下颌线绷得紧实,目光平视前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直到车辆停稳,为首的保镖才迈着稳健的步伐上前,躬身拉开后座车门,动作利落却不发出半分多余声响。
梁贺下车时,小皮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向不远处的透明观光电梯。电梯门滑开,轿厢内壁嵌着细碎的银箔,随角度流转着微光。上升过程中,能瞥见梁公馆地下停车场内部的轮廓,全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豪车
电梯抵达顶层,门一开,迎面便是那条长达三百余米的主长廊。廊顶是穹形设计,悬挂着数盏鎏金吊灯,光线透过磨砂玻璃罩,在深栗色地毯上投下柔和的光晕。两侧墙壁并非单调的挂画,而是嵌着整块的落地玻璃,玻璃外是精心打理的空中花园,藤蔓顺着廊柱缠绕而上,偶尔有白色的风铃花飘落,贴在玻璃上,像一枚枚安静的印章。长廊尽头连着露天平台,喷泉就设在那里,水流从汉白玉雕塑顶端倾泻而下,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彩虹,叮咚声顺着风飘进长廊,与檐角的风铃遥相呼应。
梁贺没走主长廊,而是转身进入侧面一道暗门。门后并非窄仄的通道,而是与主长廊同高的专属传送廊——地面铺着浅灰色的羊绒地毯,两侧墙壁是温润的米白色玉石,顶部嵌着一排隐藏式灯带,光线柔和得像月光。传送履带是磨砂金属质地,踩上去悄无声息,启动时只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这条廊道仅一百余米,却比主长廊更显精致,每隔几步便有一盏小巧的壁灯,灯罩是琉璃材质,流转着淡淡的虹光,尽头隐约能看见客厅透出的暖黄。
传送廊尽头连着客厅的侧门,推门而入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挑高近十米的穹顶,水晶吊灯如瀑布般垂落,光线下,左侧那组巨大的米白色沙发显得格外显眼——沙发足有五米宽,铺着天鹅绒软垫,旁边还散落着几个同色系的抱枕,地毯是厚厚的长毛款,踩上去悄无声息。
客厅里早已有了动静。梁父坐在沙发主位,手里捏着份报纸;梁母挨着他,正低头听五岁的四弟梁翊咿咿呀呀地说话;梁老爷子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转着核桃,目光落在地毯上——十岁的大姐梁婉宁正和九岁的二哥梁景川围着一个大型积木城堡,似乎在争论最后一块积木该放哪里。
听到开门声,所有人都抬了头。
梁贺径直走向沙发,路过侍立在旁的保镖时,随手将书包扔了过去。保镖稳稳接住,动作轻得像接过一片羽毛。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沙发最左侧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后背往靠垫上一靠,双腿自然地搭在前面的矮凳上,从喉咙里滚出个单音节:“嗯。”
算是打过了招呼。
算是打过了招呼。
梁母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疼惜:“在学校没受欺负吧?那地方鱼龙混杂的,你又执意要藏身份,要是有人不长眼……”
“没有。”梁贺打断她,声音淡淡的,“没人敢。”
梁父放下报纸,眉头微蹙:“爸爸还是不明白,家里有福你不享,为什么偏偏要用普通学生身份呢——”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梁贺身上的白衬衫,“你这衬衫看着是普通,袖口那绣标是意大利老工匠手绣的,一根线就抵别人半个月生活费,哪样不是私人定制?真要藏身份,至于这么费事?”
“费事也比麻烦好。”梁贺靠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的纹路,“还是得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梁老爷子咳了一声,转着核桃的手停了停:“是不是怕有人因为梁家的名头来缠你?”
梁贺抬了下眼,算是默认:“嗯。”
“那些搭讪的,十个里有九个是冲梁家的名头来的。”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安安静静读点书,比应付那些人强。”
梁母叹了口气:“可你这性子,藏着掖着得多憋屈?”
“不憋屈。”梁贺的语气很肯定,“至少不用听人天天‘三少爷’‘三少爷’地叫,吵得慌。”
他忽然想起幼儿园的林放和赵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以前认识的几个,今天在学校碰到了。”
“林放那几个孩子?”梁景川耳朵尖,立刻接话,“他们不挺好的?总跟在你屁股后面喊‘贺哥’。”
梁贺没看他,只望着地毯上的纹路:“谁知道他们是冲我,还是冲‘梁家三少爷’。”
这话一出,客厅里安静了几秒。连五岁的梁翊都停了咿咿呀呀,睁着圆眼睛看他。
梁婉宁放下积木,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贺儿,你想太多了吧?小孩子哪懂这些,跟你玩就是喜欢你。”
“未必。”梁贺语气平淡,“我要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还会追着喊‘贺哥’?”
梁景川嗤笑:“那又怎么样?就算是冲梁家来的,跟你玩得好就行呗,想那么多累不累?”
梁贺没再搭话,显然不认同。他心里那点警惕,像根细刺,拔不掉,也咽不下。
梁父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随你吧。想藏就藏着,真有人不长眼,家里也不是摆设。”
梁母也点点头:“是啊,你高兴就好。张老师那边我们打过招呼了,有事儿她会说的。”
梁老爷子笑了笑,把手里的核桃往桌上一放:“咱们家的孩子,在哪儿都得是拔尖的。藏不藏身份,本事在身上就行。”
梁贺这才“嗯”了一声,算是听进去了。
梁婉宁看气氛松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行啦,别皱着眉了,跟个小老头似的。晚上想吃什么?厨房炖了汤。”
提到吃的,梁翊立刻举着小手喊:“我要喝排骨汤!给三哥也盛一大碗!”
梁贺被弟弟那奶声奶气的样子逗得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没说话,却算是应了。
客厅里的话题很快转到了晚饭上,梁景川又开始跟梁婉宁争论积木,梁翊在旁边拍手叫好。梁贺靠在沙发上,听着耳边的喧闹,心里那点因为“身份”而起的别扭,渐渐被冲淡了些。
藏就藏着吧。
只要能安安静静把书念完,麻烦点,好像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