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天的车刚停稳在许家别墅的雕花铁门外，就有保镖上前替他拉开车门。他踩着石阶下车，目光淡淡扫过草坪——穿制服的佣人正弯腰修剪冬青，剪刀开合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远处树荫下还站着几个黑衣保镖，像沉默的石像。
他没说话，背着书包径直往主宅走。推开厚重的实木门时，客厅里飘来饭菜的香气，王妈正指挥着小保姆往餐桌上摆餐具，见他进来，立刻笑着迎上来：“大少爷回来啦？今天在学校累不累？”
“还好。”许临天换了鞋，声音没什么起伏。
沙发上，许父正看财经报纸，许母端着水果盘，抬头便问：“功课跟得上吗？老师没说什么吧？”
“挺好的。”他走到单人沙发旁坐下，刚放下书包，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七岁的许临风跷着二郎腿，晃悠着脚丫：“哟，我们的年级第一回来啦？今天没在学校给老师当小尾巴？”
许母皱了皱眉：“临风，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许父也放下报纸，语气沉了些：“没大没小的，小天刚转过去，你不说关心两句，就知道嘴贫。”
许临风撇撇嘴，嘟囔着别过脸：“本来就是嘛，他除了成绩好，还有什么……”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清脆的童声打断：“哥哥！”
五岁的许琳琳像只小炮弹似的从楼梯上跑下来，扎着两个羊角辫，扑进许临天怀里：“哥哥今天在学校有没有想琳琳呀？”
许临天紧绷的嘴角微不可察地软了些，伸手接住妹妹，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辫子：“嗯。”
“那哥哥明天能给我带糖果吗？”许琳琳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可以。”
许母见许临天放下书包，忙问：“今天在学校怎么样？课程跟得上吗？老师同学对你还习惯？”
“嗯，都还好。”许临天应着，目光扫过客厅里精致的水晶吊灯。
许父合上手里的财经杂志，抬眼道：“听说你们班新转来个同学？”
“是，叫梁贺。”
“梁？”许父指尖在膝盖上顿了顿，和许母交换了个眼神。A市姓梁的不少，但能让他们心头一动的，只有稳居顶端的梁家。许家在A市虽也算有头有脸，公司规模不小，但跟梁家比起来，确实差着档次。
许母立刻追问：“叫梁贺？那孩子……看着像是梁家人吗？”
他们对梁家小辈的名字知之甚少，只知道梁家子女大多在这所贵族学校就读——像四年级的梁婉宁、三年级的梁景川，都是学校里亮眼的存在。
许临天回想了下：“不像。他穿得很朴素，白衬衫和裤子看着就是普通牌子，比班上好多同学都简单。”
“这所学校里，哪有真正普通的孩子。”许父若有所思，“但梁家的孩子，总归不会穿成那样。”
许母也点头：“是啊，梁大小姐和梁二少爷在学校，哪次不是一身精致，一看就不一样。这梁贺……估计就是同姓吧。”
旁边的许临风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开口：“爸、妈，你们也太紧张了。就算姓梁，穿成那样，能是梁家的？梁家的孩子在这学校里，哪个不是众星捧月？就他那样，估计是哪个想沾光的小家族孩子，故意起个差不多的名字罢了。”
“临风！”许母皱眉，“少说两句，梁家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本来就是嘛。”许临风不服气，“真要是梁家的，能穿得比我还普通？”
“二哥！”五岁的许琳琳突然从楼梯上跑下来，扑进许临天怀里，仰着小脸问，“那个新同学，他会跟哥哥玩吗？”
许临天捏了捏妹妹的辫子，没说话。他想起梁贺背书的熟练和刷题的速度，暗暗在心里记了一笔，这是遇到对手了，自己得好好对待了
许母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吃饭了。王妈今天做了糖醋排骨，琳琳不是一直念叨着吗？”
许琳琳立刻拉着许临天往餐厅跑：“哥哥快！排骨要凉啦！”
许临天被妹妹拽着往前走，身后许临风还在跟父母犟嘴，他没回头，心里却莫名想起梁贺那身过分朴素的衣服——在这所遍地名牌的学校里，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了。
但他很快摇了摇头，甩掉这念头。管他是谁，反正和自己没关系。
晨光刚漫过巷口的砖缝，梁贺推开车门，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在微凉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素净。衣服是按他的要求做的，布料选了最常见的棉，走线刻意模仿了大众品牌的粗犷，只有内衬里那层肉眼难辨的真丝衬里，藏着定制的痕迹。
他抬眼扫了圈巷内，青石板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墙根处的野草沾着露水。脚下的帆布鞋踩过去，惊起两只躲在砖缝里的小虫。走到巷口中段时，他下意识停步侧耳听了听，确认没有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才继续往里走。
教学楼的铁门刚拉开不久，传达室的大爷正拿着扫帚慢悠悠地扫着门前的落叶。梁贺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走过，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和其他早到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教室后排的座位还空着，他拉开椅子坐下，书包放在桌角，拉链声轻得几乎听不见。抽出数学课本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扉页——那里还留着昨天刚开学时，被前排同学不小心蹭上的一点墨迹。他顿了顿，拿出橡皮仔细擦了擦，直到纸面恢复干净，才翻开预习的章节。
窗外的麻雀落在窗台上，歪头看了他两眼，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梁贺的笔尖在草稿纸上移动，阳光爬上他的手背，将那行刚算出的公式照得清晰。教室里渐渐有了动静，有人打着哈欠进来，有人低声打招呼，他始终没抬头，仿佛这满室的声响，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走廊里，苏小航举着个金属陀螺兴奋地转圈：“天哥你看！这是我爸找人定做的，纯钢的，转起来能顶半小时！”
张昊伸手想去碰，被他拍开：“别乱摸，划坏了你赔得起？”
林薇薇跟在许临天身边，手里捏着张算术卷，轻声问：“临天哥，昨天课堂练习最后那道应用题，你是怎么算出来的？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许临天接过卷子扫了眼：“第二步单位换算错了，把米当成厘米了，等下教你改。”他常年霸着年级第一的位置，思路比老师还清晰，身边总围着请教问题的同学。
几人刚进教室，苏小航的大嗓门就引了注意。许临天抬眼时，正看见后排的梁贺——男孩侧坐着，晨光把他的侧脸照得透亮，睫毛又长又密，鼻梁高挺，连抿着的嘴唇都透着点粉，明明穿的是最普通的卫衣，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啧，又在那儿装模作样呢。”苏小航撇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真把自己当画里的人了？”
张昊跟着哼了声：“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昨天背课文快又怎样？我看就是碰巧背熟了，真比起来，能有天哥一半厉害？”
周围几个男生立刻附和：
“就是，许少常年第一，他算哪根葱？”
“我看昨天许少就是没认真，故意让他出风头罢了。”
“穿得跟个普通户似的，还摆架子，真以为有人稀罕搭理他？”
“你们别这么说。”林薇薇皱着眉开口，旁边立刻有两个女生跟着点头：
“就是啊，他昨天做题超快的，老师都夸了。”
“长得好看也不是他的错吧，人家安安静静看书呢。”
议论声渐大，梁贺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苏小航几人时，带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冽。明明才七岁，身形比班上同学都要纤瘦些，可那眼神落过来，苏小航下意识就闭了嘴，后颈莫名泛起一阵凉意。
“装什么？”梁贺的声音不高，却清得像冰棱敲在玻璃上，“你们算的那道加法题，38加56——”他看向张昊手里的练习册，语气平淡得像在念答案，“等于94，不是93。个位进的1，你忘加了。”
张昊低头一看，脸“腾”地红了，铅笔在纸上划了好几下：“我……我还没写完呢！”
“还有你那变形金刚。”梁贺转向苏小航，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玩具上，“关节处的螺丝松了，再掰两下就会掉。昨天课间你跟人炫耀时，我就看见了。”
苏小航赶紧低头检查，果然看见膝盖关节处的螺丝歪了个缝，顿时气结：“你……你偷看我玩具？”
“眼睛长着，不是摆设。”梁贺语气没起伏，“还有，昨天老师让背的《春晓》，你卡壳的那句‘夜来风雨声’，下一句是‘花落知多少’——不是‘花开知多少’。”
这话戳中了苏小航的痛处，昨天他背错时被全班笑了半天，此刻脸涨得通红，攥着变形金刚的手都在抖。
“至于说我不如许临天……”梁贺侧过头，看向许临天的方向，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昨天背得快，是因为我故意慢了半拍。”他顿了顿，声音清晰，“真要比，用得着等？”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鸟叫。谁都没想到这个转来才一天的新同学，记性好得吓人，连苏小航背错的诗句、张昊算错的算术题都记得一清二楚，还说得这么不留情面。
许临天挑了挑眉，指尖在课本边缘轻轻蹭了蹭。有点意思。看他穿得普通，倒像是个藏着本事的，偏偏脾气又硬得像块石头。
旁边有人撇了撇嘴，刚要阴阳怪气说点什么，就被吴迪冷冷打断：“闭嘴，早读铃响了。”
他皱着眉看了梁贺一眼，语气缓和了些：“他们就是瞎嚷嚷，你别往心里去。”
谁料梁贺头也没抬，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关你屁事。多管闲事。”
吴迪猛地一怔，随即被气笑了——他好心解围，这人竟然还带刺？见过不识好歹的，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他攥了攥课本，指节都泛白了，最终还是没发作，只是嗤笑一声转回头，翻书的动作带着点泄愤的力道。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吴迪真动了气——毕竟吴家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气？
梁贺却像没察觉，重新低下头看书，晨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侧脸的线条冷得像被精心雕琢过。
许临天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人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兽，明明看着瘦弱，却谁碰扎谁。所谓的“装高冷”，或许只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他收回目光，翻开语文书。不管这人是什么来头，至少这股子不怵人的劲儿，比那些只会仗着家世摆谱的顺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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