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测像藤蔓似的在校园里蔓延，却始终没人敢去触碰那层窗户纸。梁贺依旧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刷题，只是路过二年级走廊时，总有人故意放慢脚步，对着他的侧脸和不远处梁婉宁的背影反复比对，嘴里啧啧称奇。
“你看那眉骨的弧度，跟大小姐简直一模一样，连皱眉的样子都像！”
“还有走路的姿势，轻手轻脚的，跟二少爷平时在学生会办公室里踱步的样子，是不是有几分像？”
议论声像细密的雨，打在走廊的地砖上，明明晃晃落在梁贺身上。他却像没听见似的，指尖在练习册上飞快演算，铅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盖过了那些探究的私语。
梁婉宁查课路过时，恰好撞见几个女生举着手机偷拍梁贺的侧影，正对着屏幕里她昨天主持升旗仪式的照片反复比对。她脚步顿了顿，清冷的目光扫过去，那几个女生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在地上，慌忙低下头假装看课本。
“专心上课。”梁婉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完便径直走过，只是经过梁贺座位时，眼角的余光轻轻扫了他一眼——少年握着笔的手稳得很，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她心里暗暗点头，这性子，倒真随老爷子。
可猜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总会疯长。孙浩这些天像着了魔，课间总盯着梁贺出神，手里的草稿纸写满了“梁家”“三少爷”“转校生”这些词，又被他狠狠划掉。
“不行，我得弄清楚。”某天午休，他忽然抓着张昊的胳膊，眼里闪着执拗的光，“我爸认识教务处的王主任，我让他帮忙查一下梁贺的学籍档案，只要看看他父母信息，不就全明白了？”
张昊吓了一跳：“查学籍？这不好吧……万一被发现了……”
“怕什么？”孙浩梗着脖子，“他要是真没鬼，怕什么查？要是真有问题，咱们不就抓住把柄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天下午就偷偷给家里打了电话。孙父起初觉得不妥，耐不住儿子软磨硬泡，又想着不过是查个小学生的档案，应该没什么大不了，便应了下来，托王主任“通融”着查了梁贺的学籍卡。
王主任本不想掺和，可架不住孙父是老同事，便趁午休没人，打开了学籍系统。屏幕上跳出梁贺的信息页，照片里的少年眼神冷淡，父母栏填的是“梁国富、赵秀莲”，工作单位写着“城郊农场职工”，地址也是个陌生的老旧小区。
“看着挺普通啊。”王主任咂咂嘴，把信息截图发给孙父，“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
孙父转发给儿子时，还特意加了句：“别瞎猜了，估计就是长得像。”
孙浩盯着那张截图，眉头拧成了疙瘩。普通？可梁贺那身气度，那随手解出四年级奥数题的本事，怎么看都不像农场职工的孩子。
“肯定是假的！”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拍，引得周围同学都看过来，“学籍信息肯定是伪造的！他就是梁家三少爷！”
这话声音不小，正好被路过的许临天听见。他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孙浩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嘲讽，没说话，径直走了过去。
而此刻的梁家，气氛却冷得像冰窖。
梁父的私人助理匆匆走进书房，将一份报告放在桌上：“老板，查到了，是教育局的孙某某托人查了三少爷的学籍，截图已经在小范围传开了。”
梁父拿起报告，指尖在“孙某某”的名字上重重一点，眼底翻涌着寒意：“一个科级科员，也敢动我梁家的人？”
旁边的梁老爷子放下茶杯，茶盖磕在杯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查他背后是谁，顺便让孙氏企业的股票，给我降降温。”
助理应声退下，书房里只剩下爷孙俩的呼吸声。梁父看向窗外，眼神沉得像深潭：“爸，要不要让贺儿暂时休学？”
“休什么学？”老爷子哼了一声，“我梁家的孙子，还能怕了这些魑魅魍魉？让他接着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再动歪心思。”
第二天一早，股市开盘，原本平稳的孙氏企业股票突然断崖式下跌，短短一小时就跌停了。孙父在办公室接到券商的电话时，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被他儿子惦记着的转校生，那个他随手查了档案的孩子，或许真的碰不得。
而学校里，孙浩还在跟张昊念叨着“学籍造假”，浑然不知家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梁贺坐在座位上，听着后排的嘀咕，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抬眼看向窗外。
阳光正好，风掀起窗帘一角，露出外面湛蓝的天。
他早说过，有些事，不是他们能碰的。
现在，该让他们尝尝代价了。
梁家上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是梁贺自己拍着胸脯说要“体验普通生活”，老爷子被他缠得没法，才松口让管家去打点——学籍信息是梁父亲自盯着改的，父母栏填的是乡下远房表叔表婶的名字，连住址都挑了个老城区的胡同，务求看起来跟“梁家三少爷”这身份沾不上半点边。
“贺儿想玩，就让他玩阵子。”当时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梁贺仰着小脸保证“绝不暴露”的样子，忍不住笑，“但得把底子铺好，别真让人欺负了去。”
所以教务处那几位主任早得了信，知道二年级转来的这位“梁贺”身份特殊，只是碍于梁家的交代，对外只说是“需要特殊关照的远亲孩子”。那天孙父托人找王主任查学籍时，王主任心里咯噔一下，偷偷给德育主任使了眼色——两位都是知情人，对着屏幕上那份伪造的档案，心照不宣地叹了口气。
“就按这个给他看吧。”德育主任压低声音，“梁家特意交代过，别露馅。”
王主任点头，飞快截了图，心里却暗自嘀咕：孙家人也是没眼色，梁家护着的孩子，哪是能随便查的？
这事很快传到梁景川耳朵里。他课间找到梁贺，趴在二楼栏杆上，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听说有人查你学籍？孙浩那小子，胆子够肥的。”
梁贺正低头看一本物理绘本，闻言抬了抬眼：“查到了？”
“查到个假的。”梁景川笑，“爸早把你户口迁到表叔名下了，别说查学籍，就是查户口本，也看不出破绽。”
梁贺“嗯”了一声，翻书的动作没停。他知道家里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可被人这么盯着查，还是觉得有点烦。
“要不……”梁景川试探着说，“别装了？我跟爷爷说一声，让你光明正大地……”
“不用。”梁贺打断他，语气挺硬，“说了要体验普通生活，就得装到底。”
梁景川无奈地耸耸肩。这弟弟，性子随了老爷子，犟得很。
可孙浩显然没放弃。他拿着那张伪造的学籍截图，在班里到处晃悠，试图证明梁贺就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
“你们看！父母是农场职工！住址在老胡同！跟梁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把手机举到苏小航面前，语气里带着点“我就说吧”的得意。
苏小航凑过去看了看，皱着眉：“可……他长得是真像啊，而且那么厉害……”
“厉害有什么用？”孙浩嗤笑，“说不定是农场里飞出的金凤凰呢？”
这话恰好被路过的许临天听见。他脚步没停，只是嘴角勾了勾——农场职工的孩子，能随手解出四年级奥数题？能把铅球扔出五年级纪录？孙浩怕不是傻的。
他走到梁贺座位旁，把一本奥数题放在他桌上：“这道题，你昨天说的思路，我没太懂。”
梁贺抬头，见他指着最后一道行程问题，便拿过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线段图：“这里，相遇时间要算两次，第一次是……”
两人凑在一起讨论题目，把旁边孙浩的聒噪彻底盖了过去。孙浩看着那画面，忽然觉得有点刺眼——明明自己才是“揭穿真相”的人，怎么好像没人在意？
下午放学，梁家的车刚驶出校门，老李就从后视镜里汇报：“二少爷，三少爷，孙家和教育局那几位主任都联系了，孙父已经被局长叫去谈话了，说是‘滥用职权查学生隐私’。”
梁景川挑眉：“爸动作够快的。”
“不止呢，”老李补充，“孙氏企业的股票，今天跌了五个点。”
梁贺靠在后座，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他知道，这是家里人在替他撑腰。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他隐瞒身份，此刻的敲打，更像是在说“别闹了，回来吧”。
可他偏不想。
他想看看，抛开“梁家三少爷”的身份，只凭自己，能不能在这个学校里站稳脚跟。想看看，那些围着他转的人，到底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是因为他这个人。
就像许临天，从来没问过他的家世，只在乎“这道题谁解的快”“下次跑步谁能赢”。
就像林放和赵磊，明明家里势力不小，却甘愿蹲在厕所隔间里，小声喊他“贺儿哥”，只因为他帮他们解过几道难题。
这些，都比“梁家三少爷”这个头衔，更让他觉得新鲜。
“明天……”梁贺忽然开口，“让老李晚点来接，我想自己走一段。”
梁景川愣了愣，随即笑了：“行啊，不过得让保镖跟着，别让爷爷知道。”
梁贺没反对。
有些事，他想自己处理。比如孙浩的纠缠，比如那些没完没了的猜测。
他不是要一直装下去，只是想在彻底暴露前，看清楚更多东西。
车子驶进别墅区，梁贺望着窗外梁公馆的飞檐，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或许，“普通生活”没他想的那么无聊。至少，比每天对着一群只敢点头哈腰的人，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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