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的指尖就那么轻轻搭着，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袖渗进来，小燕子只觉得那处皮肤像着了火，连带着心跳都乱了节拍。她偷偷抬眼，正撞见他垂眸看她的样子，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得不像在号脉，倒像是在端详什么稀世珍宝。
“你……你查完了没有？”小燕子的声音有点发颤，手腕下意识地往回缩。
永琪却没松手，反而指尖微微用力，将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还没，”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笑意，“头牌医师的脉有点乱，得仔细瞧瞧。”
“我哪有乱！”小燕子嘴硬，脸颊却红得更厉害，干脆别过脸去看窗外，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
又过了片刻，永琪才松开手，指尖离开时，小燕子只觉得腕间空荡荡的，心里竟莫名有点失落。“好了，”他拿起她方才扔在桌上的脉案，随手翻了两页，“看来医师今日状态不佳，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明白。”
小燕子正愁下不来台，听他这么说，赶紧顺着台阶下：“可不是嘛，这些字密密麻麻的，看着就眼晕。我看不如……”
“不如什么？”永琪挑眉看她，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小燕子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干脆拽住他的袖子晃了晃，声音软下来：“永琪，我觉得吧，你这脉案太复杂，我一个人看不透。我师傅沈砚秋你知道吧？他医术可厉害了，不如让他来给你瞧瞧？”
她一边说一边使劲晃他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讨好的意味。“你就让我去请他嘛，好不好？我保证他看完你肯定舒服多了！”
永琪被她晃得没办法，看着她那副撒娇的样子，心里早就软了。“你啊，”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也罢，不用你去，你让人请他过来吧。”
小燕子一听这话，立刻笑开了，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说完转身就往外跑，生怕他反悔。
永琪摸着自己被她亲过的地方，愣了愣，随即失笑——这丫头，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沈砚秋踏进永琪府上时，脚步微顿。这府邸的气派与杭州医馆的简陋天差地别，他拢了拢袖口，目光落在小燕子身上——她正回头朝他笑，眉眼弯弯，那鲜活劲儿比在杭州时盛了数倍，只是那笑意里，总掺着几分他看不懂的依赖，全是对着身边那位公子的。
“师傅，你快进来呀。”小燕子拉着他往里走，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这就是永琪，我跟你提过的。”
沈砚秋抬眼看向永琪，对方拱手见礼，眉宇间带着贵气，看向小燕子的眼神却柔得像水。他心头微微一沉，面上不动声色地拱手回礼，指尖却在袖中攥紧了些。
进了书房，小燕子自去张罗茶水，留下两人相对。永琪先开口：“劳沈医师特意跑一趟。”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仪，抬手虚引时，目光扫过沈砚秋，带着审视，像在打量一件闯入领地的物件。
“她性子野，在杭州时没少给我添麻烦。”沈砚秋笑了笑，目光却追着小燕子的身影去了——她正踮着脚够高处的茶叶罐，永琪几步过去替她拿下，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她回头瞪了他一眼，嘴角却翘着。
那眼神里的嗔怪，是沈砚秋从未见过的。他在杭州时，见惯了她对着药碾子发呆，问她是不是心里装着人，她总是猛地红了脸，要么说他老不正经，要么转身就跑，背影里全是慌乱。他那时便知道，这丫头心里有个重要的人，重要到连提都不敢提。
如今看来，便是眼前这位了。
沈砚秋给永琪诊脉时，小燕子就蹲在旁边看药箱里的银针，嘴里絮絮叨叨：“师傅，你这针是不是该换了？我上次在琉璃厂看到新打的，比你这个亮多了……”
“专心点。”沈砚秋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像从前在医馆时一样。小燕子“哎哟”一声，往永琪身边缩了缩，永琪伸手把她往身后护了护，对着沈砚秋浅浅的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她就这样，你别跟她计较。”
沈砚秋愣了愣，收回了手，指尖搭在永琪腕上，脉象沉稳有力，确实如小燕子所说，只是思虑过重。他松开手，提笔写方子，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忽然开口：“小燕子在杭州时，总说宫里规矩多，待着不自在。”
小燕子正剥着永琪递来的橘子，闻言动作一顿，含糊道：“哪有，我就是随口说说。”
沈砚秋没看她，只看着永琪：“她这性子，受不得拘束。从前在医馆，病人多的时候她忙得脚不沾地，倒也快活，就怕闲下来，一闲下来就爱发呆。”他抬眼，目光落在永琪脸上，“公子若真心待她，还需多顺着她些。”
永琪点头：“我知道，我从不会勉强她。”
小燕子听着这话，心里有点发慌，把橘子瓣往沈砚秋手里塞：“师傅，你吃橘子，可甜了。”
沈砚秋接过橘子，却没吃，只看着她笑：“你在这儿，当真快活？”
这话问得直白，小燕子脸上的血色褪了几分，捏着衣角没说话。她快活吗？跟永琪在一起时，是快活的，可想起宫里的规矩，想起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又觉得像被什么东西捆着。
永琪握住她的手，对沈砚秋道：“我会让她一直快活的。”
沈砚秋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喉间动了动。他来之前，心里总存着一丝侥幸——万一她在这儿过得不好呢？万一那位公子待她并非真心呢？他甚至想过，若是小燕子愿意，他可以带她回杭州，继续守着医馆，虽不比宫里，却能让她无拘无束。
可此刻看着她眼底的犹豫里，藏着的全是对身边人的不舍，他忽然明白，那些“万一”，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他放下橘子，将写好的方子推给永琪：“按方抓药，每日一剂，先吃半个月。”说完起身，“我那边还有病人等着，就不多留了。”
小燕子连忙站起来：“师傅，我送你。”
两人走到门口，沈砚秋忽然停下，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长辈的温和，又藏着些别的情绪：“若有难处，随时回杭州找我。医馆的门，永远为你开着。”
小燕子鼻子一酸，用力点头：“嗯！师傅你路上小心。”
沈砚秋笑了笑，转身离开。走到回廊拐角，他回头望了一眼，正看见永琪走到小燕子身边，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两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得晃眼。
他收回目光，脚步加快了些。袖口的银针硌着掌心，有点疼，却远不及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罢了，只要她真的快活，便好。
只是那“万一”二字，终究是在心里盘桓了许久，才慢慢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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